蒋老大的家里住了一个新四军的工作人员,村子里的人起初叫他“叶先生”,慢慢叫“叶同志”,后来“先生”“同志”都去掉,只叫“老叶”了。因为他们一天天和老叶熟起来,亲热起来。老叶每天很忙,吃过早饭就出去,很少在家里。他是一个外地人,但这里周围几十里的村子他都很熟,有时人家谈论某处发生了什么事,他要问:“是那一乡?那一村子?那一保?……”最后他叫:“哦,我知道了!这人是一个替别人家挖河泥的,是哪个瞎子的小兄弟”!“一点也不错。怎么你会知道呢?”听的人都很惊讶。
淡淡的日影斜映到窗纱上,在这样静谧的,九月的下午,我又默默地怀念着玲子了。玲子是一个明媚的,南国的白鸽,怎样认识她的事,现在是连一点实感也没有了,可是在我毕业的那一学期,她像一颗绯色的彗星似的涌现了出来,在我的干枯的生命史上,装饰了罗曼蒂克的韵味,这中间的经历,甚至顶琐碎的小事,在我记忆里边,还是很清晰地保存了的。是一千九百二十六年吧,在英美诗的课堂上有一个年纪很小,时常穿一件蔚蓝的布旗袍的,娟丽的女生,看起来很天真,对于世事像不知道什么似的,在我们谛听长胡子的约翰生博士讲述维多利亚朝诸诗人的诗篇时,总是毫不在意地望着窗外远处校园里的喷水池在嘴边浮着爽朗的笑,这人就是玲子。
C教授来的是这样的仓促,去的又是这样的急促。桢主张在C教授游颐和园之后,离开北平之前,请他吃顿晚饭。他们在国外的交谊,是超乎师生以上的。瑛常从桢的通讯和谈话里模拟出一个须发如银,声音慈蔼的老者。她对于举行这个宴会,表示了完全的同意。 新婚的瑛——或者在婚前——是早已虚拟下了她小小家庭里一个第一次宴会:壁炉里燃着松枝,熊熊的喜跃的火焰,映照得客厅里细致的椅桌,发出乌油的严静的光亮...
国境沦陷以来,驼鸟一样埋着头躲藏了三年的两个靖江青年,大一点的叫林纪云,小一点的叫曹光吾。他们一同从靖江中学毕业出来,是两个很好的朋友。林纪云很爱惜自己的人格,只要人家骂他一句,就要和人家拼命,这很好。 曹光吾很骄傲,好像什么事情都要做得比人更好,瞧不起人。但只要他真的能做得比别人更好,那也不坏。林纪云说:——新四军来了,我们不到新四军那边去看一看到底还在等什么!——我也这样想。曹光吾心有同感的应和着:我们应毫不犹豫,立刻就走。于是两个人背着包裹来到黄桥,开始在黄桥停下来,看看新四军果真不错,那么现在只有问问自己到底要怎么办……
四月××日,我们新四军受点验的日子在岩寺,我们热烈地欢迎司令长官公署点验委员的到临,点验进行得很顺利——在全民族一致抗敌的旗帜下,在蒋委员长正确英勇的领导下,由过去被目为“暴民”“土匪”的地位变为正式的国防军,今天,新四军正式完成了这一段艰苦的然而很可宝贵的历史而负担起新的更伟大的任务,我们有着无上的快乐和光荣。新四军着手进行改编到现在已将近半年了。新四军的指战员埋头于如何使游击队正规化这一课题,埋头于队伍本身的教育训练,成为新四军出动前夜的准备工作中最紧张的一环,我们的首长叶挺、项英各支队的司令员以至全军所有的指战员,我们全体一致以最高度的抗敌情绪工作着,生活着……
这事说来又是十多年了。 算来我是六岁。因为第二次我见到长子四叔时,他那条有趣的辫子就不见了。 那是夏天秋天之间。我仿佛还没有上过学。妈因怕我到外面同瑞龙他们玩时又打架,或是乱吃东西,每天都要靠到她身边坐着,除了吃晚饭后洗完澡同大哥各人拿五个小钱到道门口去买士元的凉粉外,剩下便都不准出去了!至于为甚又能吃凉粉?那大概是妈知道士元凉粉是玫瑰糖,不至吃后生病吧。本来那时...
若把我这退过伍的上士也算在一起,这一个院子里已住上六个丘八了。凡是有两个女人住的地方,那一片小天下就少有太平时;凡是有三个大兵的地方,那地方便终日杀气腾腾。我们这里,却是副爷有一倍,女人又属于副爷太太,热闹透了。并且,其他的,我还忘了算上那几人——因为我就永不知道那两间房住几人——那是些,有音乐天才,每天除了吹打弹唱以外少有休息的亲哥子弟兄,又是北京大学法科的学生。 这属于上帝...
前两个多月,有一位李博士来到我们学校,演讲“家庭与国家关系”。提到家庭的幸福和苦痛,与男子建设事业能力的影响,又引证许多中西古今的故实,说得痛快淋漓。当下我一面听,一面速记在一个本子上,完了会已到下午四点钟,我就回家去了。 路上车上,我还是看那本笔记。忽然听见有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叫我说:“姐姐!来我们家里坐坐。”抬头一看,已经走到舅母家门口,小表妹也正放学回来;往常我每回到舅母家...
哈,看看背书轮到最小的福生来了,大家都高兴。 虽说师母已在灶房烧了夜火,然而太阳还刚转黄色,爬到院中那木屏风头上不动,这可证明无论如何,放学后,还有两个时辰以上足供傩傩他们玩耍。 “呀,呀,呀,呀,昔——昔——” “昔孟——” “昔孟——呀,呀,呀,呀,昔孟——呀,呀,……”“昔孟母!”先生拈了一下福生耳朵,生着照例对于这几个不能背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