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高住在铜钱巷,出巷就是北河沿,吃了晚饭就去河沿走慢步,是近日的事。天气热,河沟里的水已干,一些风,吹来微臭的空气。子高在河沿,一旁嗅着臭气一旁低头走,随意看着坐车过路的车上人,头上是白白的月。淡淡的悲哀,在肚中消化食的当儿,让其在心上滋长,他不去制止。向南走到骑河楼,就回头,一会儿,又到汉花园的桥上了。 一对从身边擦过去的白衣裙女人。人是过去了,路上就只留下一些香。这些香,又...
不知道麻梨场麻梨的甜味的人,告他白脸苗的女人唱的歌是如何好听也是空话。听到摇橹的声音觉得很美是有人。听到雨声风声觉得美的也有人。听到小孩子半夜哭喊,以及芦苇在小风中说梦话那样细细的响,以为美,也总不缺少那呆子。这些是诗。但更其是诗,更其容易把情绪引到醉里梦里的,就是白脸族苗女人的歌。听到这歌的男子,把流血成为自然的事,这是历史上相传下来的魔力了。一个熟习苗中掌故的人,他可以告你五十个有名美男...
近来人常会把一切不相关的事联想起来,大概是心情太闲散了。 白天正独自个,对到新买来的一个绿花瓶,想到插瓶中顶适宜的是洋槐。洋槐没有开,紫藤先到瓶中了。又似乎不能把洋槐白色成穗的花忘却。因槐花想到槐化镇,到夜里,且梦到在一个大铁炉子边折得一大束槐花,醒来了,嗅到紫藤的淡淡香气,还疑是那铁炉子边折来的成穗白色的洋槐花! 槐化镇,我住过一年半。还是七八年前的事,近来那地...
岚生先生在财政部是一个二等书记,比他小一点的还有三等书记,大一点的则有……人太多了。许是因为职位的缘故,常常对上司行礼吧,又并不生病,腰也常是弯的。但这些属于做官的事,不值得来用多少话语形容。横顺这时节,大家对于某种人的描写,正感到厌烦,或者会疑心是故意在纸上刻薄了他,小书记从职务上得来的残疾不说它还是好的。我们要知道他,明白他是一个写得一笔好字,能干勤快的书记,很受过前任总务厅长的褒奖,此...
营门外,起床的喇叭一吹,他就醒了。想起昨夜在床上计算下来自己的新事业,一个鹞子翻身,就从硬木板床上爬起。房中还黑。用竹片夹成黄色竹连纸糊就的窗棂上,只透了点桃色薄灰。他用脚去床下捞摸着了鞋子,就走到窗边去。 把活动的窗门推开,外面甜甜的早晨新鲜空气,夹上一点马粪味儿,便从窗子口钻到房子里来了。那个刚吹完了起床喇叭的号兵,正在营门前大石狮子旁,把喇叭斗在嘴边,从高至低——从低至高...
志成屋里人今天打扮的似乎更其俏皮了。身上那件刚下过头水的鱼肚白竹布衫子,罩上一条省青布围腰,圆肫肫的脸庞上稀稀的搽了一点宫粉,耳朵下垂着一对金晃晃的圈圈环子,头上那块青绉绢又低低的缠到眉毛以上五分左右的额边,衣衫既撑撑崭崭,粉又不象别的妇人打的忘了顾到脖子,成一个“加官壳”,头又梳得如此索利,——假如是在池塘坪大戏场上,同到一些太太小姐们并排坐着高棚子,谁个又知道这就是道门口卖肉的志成屋里人...
雷霆震动人的身体,战争震动人的灵魂;当战争在南方某都市开始发生,用暴风猛火迅速到出人意外的情形扩张下去,如一只有力的手,撼动到国内一切平常良好市民纯洁的灵魂时节,在北京方面,南京方面,上海方面……及其他方面,还有多少神经衰弱,放荡懒惰,不知羞耻的年青男女,各为美国输入的××淫荡音乐,每日互相拥抱到成一团跳舞。绅士们,当局者们则更其无聊,莫不盼望到另一国家来用强力出面干涉,拯救国家所处的困难。...
一个刚刮过脸的青年弁兵,穿了一身新棉军服,双脚交叉倚立在参军室门边,用小镜子照着下巴,挤那粉刺。这是一个美貌青年,他一面对那镜子挤着粉刺,一面就在自赏他的青春。 房里有了声音。 “王五,王五,王五。” 一连喊了三声,这弁兵仿佛才被声音揪着,从沉醉于欣赏自己的趣味中爬出了,大声答应道,“嗻!” 答应了以后,他把镜子忙塞到衣袋里去了,整了整...
四个人,围着火盆烤手。 妈,同我,同九妹,同六弟,就是那么四个人。八点了罢,街上那个卖春卷的嘶了个嗓子,大声大气嚷着,已过了两次了。关于睡,我们总以九妹为中心,自己属于被人支配一类。见到她低下头去,伏在妈膝上时,我们就不待命令,也不要再抱希望,叫春秀丫头做伴,送到对面大房去睡了。所谓我们,当然就是说我同六弟两人。 平常八点至九点,九妹是任怎样高兴,也必支持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