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等。” “当真等我?” “可不是,我看看天,雨快要落了,谁知道这雨要落多大多久,天又是黑的,我喊了五声,或者七声。我说,四狗,四狗,你是怎么啦!雨快要落了,不怕雷公打你么?全不曾回声。我以为你回家了。我又算……雨可真来了,这里树叶子响得怕人,我不怕,可只担心你。我知道你是不曾拿斗篷的。 雨水可真大,我躲在那株大楠木下,就是那株楠...
把船停到岸边,岸是辰州的河岸。 于是客人可以上岸了,从一块跳板走过去。跳板是一端固定在码头石级或泥滩上,一端在船舷。一个人从跳板走过时,摇摇荡荡不可免。凡是要上岸的,全是那么摇摇荡荡上岸了。 泊定的船实在是太多了,沿岸停泊,桅子数不清,大大小小随意的矗到空中,桅子上的绳索象纠纷到成一团,然而却并不。 每一个船头船尾全站得有人,穿青布蓝布短汗褂,口里噙...
许多人爱说别人的故事,是因为闲着无东西吃,或吃饱了以后,要寻出消化那好酒好肉的方法,所以找出故事来说。 在上海地方的几个我所认识他们脸嘴的文艺复兴人物,就有这种脾气。这脾气自然是顶好的一种脾气!也因了这脾气的存在,一个二个便成了名人了。这巧妙处自然不是普通人所知道,但只要明白说话人是对自己一伙的加以夸张,伙外的加以讪笑造谣,事情是成功了。 这些人是无故事可说了。若...
在我家附近道台衙门口那个大坪坝上,一天要变上好几个样子。来到这坪坝内的人,虽说是镇日连连牵牵分不出哪时多哪时少,然而从坪坝内摆的东西上看去,就很可清查出并不是一样的情形来了。 这里早上是个菜市。有大篮大篮只见鳞甲闪动着,新从河下担来,买回家还可以放到盆内养活的鲤鱼,有大的生着长胡子的活虾子,有一担一担湿漉漉(水翻水天)红的萝卜——绿的青菜。扛着大的南瓜到肩膊上叫卖的苗代狗满坪走...
“齐天水”的寓言,会要快为镇筸人证实吧,到夜来雨且益发骁勇起来了。 虽说是枧筒里的水,响得人耳朵失了听觉能力,但一个人正在用拳头捶打大门的板子,单二哥却是听得很清白的。他并且听是出罗罗的嗓子。 然而他故意装聋。 “二贤弟咿,在河下,相劝于我……”把唱声故意提高,不怕站在门外大雨下的罗罗急坏。 “开门吧,开门吧,二哥,别再开玩笑了!你不看...
有时我常觉得自己为人行事,有许多地方太不长进了,每当一切佳节或自己生辰时,总象小孩子遇到过年般情景,未来而快要来临时,则有许多期待,等待日子一到,又毫无意思的让它过去了,过去之后,则又对这已逝去的一切追恋,怅惘。 这回候了许久的中秋,终于被我在山上候来了。我预备用沙果葡萄代替这日粮食;我预备挟三瓶啤酒,到半山亭,把啤酒朝腹内一灌,再把酒瓶子掷到石墙上去,好使亭边正在高兴狂吟的蝈...
刚才在天安门前当国民大会主席,警兵赶人时,他一个人独露出英雄气概,昂昂藏藏的在后头慢慢地退下的密司忒宋,带队游行时又喊了两百多声“打倒帝国主义”,归来倦极了,这时正靠在一张藤靠椅上,用小手幅子揩抹耳朵后的汗水。手幅子原是塞在洋服当胸口袋里,是绸之类,白色,四角各有一朵淡蓝小花,抖开时,就有一阵淡淡的甜香入鼻。因为香气,又引起密司忒宋回忆到这手幅的主人来。遗赠人那白雀儿小小身材,只要略把眼睛一...
雪在融化。田沟里到处有注入小溪河中的融雪水,正如对于远海的向往,共同作成一种欢乐的奔赴。来自留有残雪溪涧边竹篁丛中的山鸟声,比地面花草占先透露出一点春天消息,对我更俨然是种会心的招邀。就中尤以那个窗后竹园的寄居者,全身油灰、颈脖间围了一条锦带的斑鸠,作成的调子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离奇,好象在我耳边作成一种对话,代替我和巧秀的对话:“巧秀,巧秀,你可当真要走?你千万莫走!” “哥...
一个黄昏,一片极目无际绒绒的青草,映着半天的晚霞,恰如一幅图画。忽然一缕黑烟,津浦路的晚车,从地平线边蜿蜒而来。 头等车上,凭窗立着一个少年。年纪约有十七八岁。学生打扮,眉目很英秀,只是神色非常的沉寂,似乎有重大的忧虑,压在眉端。他注目望着这一片平原,却不像是看玩景色,一会儿微微的叹口气,猛然将手中拿着的一张印刷品,撕得粉碎,扬在窗外,口中微吟道:“安邦治国平天下,自有周公孔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