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靖江青年

国境沦陷以来，驼鸟一样埋着头躲藏了三年的两个靖江青年，大一点的叫林纪云，小一点的叫曹光吾。他们一同从靖江中学毕业出来，是两个很好的朋友。

林纪云很爱惜自己的人格，只要人家骂他一句，就要和人家拼命，这很好。

曹光吾很骄傲，好像什么事情都要做得比人更好，瞧不起人。但只要他真的能做得比别人更好，那也不坏。

林纪云说：

——新四军来了，我们不到新四军那边去看一看到底还在等什么！

——我也这样想。曹光吾心有同感的应和着：我们应毫不犹豫，立刻就走。

于是两个人背着包裹来到黄桥，开始在黄桥停下来，看看新四军果真不错，那么现在只有问问自己到底要怎么办……

——进抗日大学怎么样？林纪云这样提出。

——要不要在操场上叫一二一、一二一的呢？我素来很讨厌那喊口令的教官。

曹光吾有点不同意，他提议进行政工作训练班。

——呸！那有什么用！林纪云说：将来岂不是一样的做一个小官僚！

这样过了好些日子都不能决定。曹光吾觉得很无聊，正在东张西望的时候，受了检查员的注意，给带进保安处里去，经过了询问之后才放出来。但已经出了这样一个小小的乱子。

为了这一点，林纪云非常替他难为情，怪责他，甚至羞辱他，从此以后不和曹光吾一道出街，如果曹光吾挨到他，会引起他暗中发出的叹息！

——活见鬼呀，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曹光吾看出了他的朋友对自己的态度，他突然觉得林纪云非常阴险，而且有点卑鄙。

终于他们吵架起来了。

林纪云对曹光吾冷笑。

曹光吾闹得面红耳赤，骂林纪云是混蛋。

——如果你不离开我，就让我离开你吧！

于是林纪云自己打好包裹走他的去了。

曹光吾气得暴跳起来。

——混帐的东西，滚你的吧！看看到底谁是要不得的家伙，但无论如何我至少要比你高出一等！

这样发誓着，他带着满腔的忿怒和进取心，走到古溪，投进了新四军二纵队的特务营，因为是一副学生样子，文化很高，被认识了这一点之后，他在特务营担任了文化教员的工作，而且是一个相当漂亮的文化教员。

他心里想：

——林纪云那什么东西！他只好回到老家去腐化堕落去！

一个月之后，曹光吾随队伍到了海安，在街上，非常意外地碰见了林纪云，这时候的林纪云，也和他一样穿着制服，精神焕发，也不像以前那么狭隘，——他和曹光吾离开之后就加入了新四军苏北政治部的服务团，受了一些训练，成为了并不坏的服务团团员。

他们热烈地握手，彼此询问了分别后的情形，都哈哈大笑起来，这样才了解曹光吾并不是如何要不得，而林纪云也并不是怎样阴险卑鄙，他们两个都还是很漂亮的一对青年朋友哩！

一九四○年十二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