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我进商务印书馆的第一年阳历十二月底,我回家过春节,母亲郑重地同我:“你有女朋友么?”我答没有。母亲然后说:“女家又来催了,我打算明年春节前后给你办喜事。”以前母亲曾把为什么我在五岁时就与孔家定了亲的原因告诉过我。 原来沈家和孔家是世交。我的祖父和我妻的祖父孔繁林本就认识。孔家几代在乌镇开蜡烛坊和纸马店(这是专售香烛、锡箔、黄表等迷信用品的店),到孔繁林时,孔家正修了一座小巧...
叶挺,革命者,天才的军事家。我知道他的名字是在一九二七年。那时候,我们乡下的人们都很喜欢提起他,一提起,总是低声附耳,仿佛一走漏就要给人抓去杀头的样子,情形是满秘密的。去年夏天,我在香港偶然碰到了×××先生,他和我谈了关于上海文化界的一些情形,忽然低了声,把嘴巴挨紧了我的耳朵说:“叶挺在香港,你知道吗?”秘密得很。不晓得怎样,我一听到这名字就立即感到一阵兴奋,——我好久没有听到这名字了。原来叶挺是在香港!我秘密着,没有告诉别人,这比×××先生把叶挺的消息告诉我的时候的情形还要秘密。
形状和色彩有一种奇妙的力,能在默默之中支配大众的心。例如春花的美能使人心兴奋,秋月的美能使人心沉静;人在晴天格外高兴,在阴天就大家懒洋洋地。山乡的居民大都忠厚,水乡的居民大都活泼,也是因为常见山或水,其心暗中受其力的支配,便养成了特殊的性情。 用人工巧妙地配合形状、色彩的,叫做美术。配合在平面上的是绘画,配合在立体上的是雕塑,配合在实用上的是建筑。因为是用人工巧妙地配合的,故其...
进入生命的夕阳黄昏,才理解了一个“雨”这个简单的汉字里,包容着人生四季。按着化学的分子式来解读雨,是地面上的H2O气体,在天空合成为水,然后返还到地面上来的物质。它在不同季节,有着变形的本能:春雨悄然无声,充满了孩子气的稚嫩和温柔,像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那般,形象上有点腼腆;夏雨滂沱,象征着旺盛的生命力量,在这个时节草长莺飞、庄稼拔节上蹿,就如同一个人从童年进入青年时期,显示出无与伦比的阳刚气势;秋天的雨声,欢乐的音符里掺杂进一些忧伤的咏叹,那淅淅沥沥不绝于耳的雨声,除去让人看见果实的成熟,感到收获的喜悦之外,还容易让人联想起《红楼梦》里的黛玉悲秋,这是人与自然同时走向了成熟的标志;到了冬天,雨的体形变为片片白雪,与老人的银发一色,这寓意人已经走到了生命暮年;待到白雪结成寒冰的日子,就是人生终点站到了,于是在墓园里,耸立起一座座白色的人生纪念碑。
我相信主张无忧虑和心地坦白的人生哲学,一定要叫我们摆脱过于繁忙的生活和太重大的责任,因而使人们渐渐减少实际行动的欲望。在另一方面,生于现代的人,大都需要这种玩世主义之薰陶,因为这对他是很有益的。那种引颈前瞻徒然使人类在无效果和浪费的行动中过生活的哲学,它的遗毒或许比古今哲学中的全部玩世思想为害更大。每个人都有许多生理上的工作行动,它随时能把这种哲学的力量抵消;这种放浪者的伟大哲学虽到处受人欢...
在现代生活中,如果真有哲学家的话,那么“哲学家”这名词已变成一个仅是社交上恭维人家的名称了。哲学家差不多是世界上最受人尊崇,同时也最不受人注意的人物。只要是一个神秘暧昧深奥不易了解的人物即可称之为“哲学家”。一个对现状漠不关心的人也被称为“哲学家”。然而,后者的这种意义中还有着相当的真理。在莎士比亚的《皆大欢喜》(AsYouLikeIt)一剧中,丑角达士东(Jouchestone)所说的“牧...
当太阳高照着的当儿,——慈善家,那老头子吃完了他的快活的中饭,想着第一个儿子在远地的军队里从一个录事升上了军需,不是的吧,——也许是一个书记。而第二个儿子是比那第一个当书记的还要坚定些,总之,就是问一问他的第三的儿子也好,都已经长大了,而且恰恰是有了成就。——这时候,南风儿夹带着新的禾苗的气息,悠悠地向他的身上吹来,将他刚刚为了吃饭而把热度升高了的身体揉拂得一片凉爽。他也不气恼,平心静气地骂了一声两声他的短工,并且对于那个曾经借过了他的钱后来却反而比他站得更高的一个叫做什么的赌鬼,也怀下了深深的仇恨,于是把儿媳妇们或轻或重的分别教训了一顿。
老子刁慈的“老猾”哲学却产生了和平、容忍、简朴和知足的崇高理想,这看来似乎是矛盾的。这类教训包括愚笨者的智慧,隐逸者的长处,柔弱者的力量,和熟悉世故者的简朴。中国艺术的本身,和它那诗意的幻象以及对于樵夫渔父的简朴生活之赞颂,都不能脱离这种哲学而存在。中国和平主义的根源,就是能忍受暂时的失败,静待时机,相信在天地万物的体系中,在大自然动力和反动力的规律运行之下,没有一个人能永远占着便宜,也没有...
所以我们已经晓得,我们如果把积极的人生观念和消极的人生观念适度地配合起来,我们便能得到一种和谐的中庸哲学,介于动作和静止之间,介于尘世的徒然匆忙和完全逃避现实人生之间;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哲学中,这一种可说是人类生活上最健全最完美的理想了。还有一种结果更加重要,就是这两种不同观念相混合后,和谐的人格也随之产生;这种和谐的人格也就是那一切文化和教育所欲达到的目的,我们即从这种和谐的人格中看见人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