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今晚在院子里坐着乘凉,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在这满月的光里,总该另有一番样子吧。月亮渐渐地升高了,墙外马路上孩子们的欢笑,已经听不见了;妻在屋里拍着闰儿,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我悄悄地披了大衫,带上门出去。沿着荷塘,是一条曲折的小煤屑路。这是一条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荷塘四面,长着许多树,蓊蓊郁郁的。路的一旁,是些杨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树。
两个“?”,从幼小时候就隐约地出现在我的眼前。但我到了三十岁上方才明确地看见它们。我想捉住它们来一看究竟,就被它们引诱入佛教中。现在我把被引诱的经过写些出来。 第一个“?”叫做“空间”。我孩提时跟着我的父母住在故乡石门湾的一间老屋里,以为老屋是一个独立的天地。老屋的壁的外面是甚么东西?我全不想起。有一天,邻家的孩子从壁缝间塞进一根鸡毛来,我吓了一跳;同时,悟到了屋的构造,知道屋...
不知在什么时候,金红色的太阳光已经铺满了北面的一带山峰。但我的窗前依然洒着绵绵的细雨。 早先已经听人说过这里的天岂不很好。敢就是指这样的一边耀着阳光,一边却落着泥人的细雨?光景是多少像故乡的黄梅时节呀!出太阳,又下雨。 但前晚是有过浓霜的了。气温是华氏表四十度。 无论如何,太阳光是欢迎的。我坐在南窗下看N.Evréinoff的剧本。看这本书,已经是第...
淡淡的日影斜映到窗纱上,在这样静谧的,九月的下午,我又默默地怀念着玲子了。玲子是一个明媚的,南国的白鸽,怎样认识她的事,现在是连一点实感也没有了,可是在我毕业的那一学期,她像一颗绯色的彗星似的涌现了出来,在我的干枯的生命史上,装饰了罗曼蒂克的韵味,这中间的经历,甚至顶琐碎的小事,在我记忆里边,还是很清晰地保存了的。是一千九百二十六年吧,在英美诗的课堂上有一个年纪很小,时常穿一件蔚蓝的布旗袍的,娟丽的女生,看起来很天真,对于世事像不知道什么似的,在我们谛听长胡子的约翰生博士讲述维多利亚朝诸诗人的诗篇时,总是毫不在意地望着窗外远处校园里的喷水池在嘴边浮着爽朗的笑,这人就是玲子。
因为我们有这么个会死的身体,以至于遭到下面一些不可逃避的后果:第一,我们都不免一死;第二,我们都有一个肚子;第三,我们有强壮的肌肉;第四,我们都有一个喜新厌旧的心。这些事实各有它根本的特质,所以对于人类文明有很重要的影响。因为这种现象太明显了,所以我们反而不曾想起它。我们如果不把这些后果看清楚,便不能认识我们自己和我们的文明。 人类无论贵贱,身躯总是五六尺高,寿命总是五六十岁。...
多事的东风,又冉冉地来到人间,桃花支不住红艳的酡颜而醉倚在封姨的臂弯里,柳丝趁着风力,俯了腰肢,搔着行人的头发,成团的柳絮,好像春神足下坠下来的一朵朵轻云,结了队儿,模仿着二月间漫天六出轻清的雪,飞入了处处帘栊。细草芊芊的绿茵上,沾濡了清明的酒气,遗下了游人的屐痕车迹。
人生有时颇感寂寞,或遇到危难之境。人之心灵,却能发出妙用,一笑置之,于是又轻松下来。这是好的,也可以看出人之度量。古代名人,常有这样的度量,所以成其伟大。希腊大哲人苏格拉底,娶了姗蒂柏(Xantippe),她是有名的悍妇,常作河东狮吼。传说苏氏未娶之前,已经闻悍妇之名,然而苏氏还是娶她。他有解嘲方法,说娶老婆有如御马,御驯马没有什么可学,娶个悍妇,于修心养性的功夫大有补助。有一天家里吵闹不休...
……吾深信此本色之美。盖做作之美,最高不过工品,妙品,而本色之美,佳者便是神品,化品,与天地争衡,绝无斧凿痕迹。……文人稍有高见者,都看不起堆砌辞藻,都渐趋平淡,以平淡为文学最高佳境;平淡而有奇思妙想足以运用之,便成天地间至文。...
C教授来的是这样的仓促,去的又是这样的急促。桢主张在C教授游颐和园之后,离开北平之前,请他吃顿晚饭。他们在国外的交谊,是超乎师生以上的。瑛常从桢的通讯和谈话里模拟出一个须发如银,声音慈蔼的老者。她对于举行这个宴会,表示了完全的同意。 新婚的瑛——或者在婚前——是早已虚拟下了她小小家庭里一个第一次宴会:壁炉里燃着松枝,熊熊的喜跃的火焰,映照得客厅里细致的椅桌,发出乌油的严静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