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痪后你是怎么……譬如说,你是——?”记者一时不知怎么说好,双手像是比划着一个圆球。 我懂了他的意思,说:“那时我只想快点死。” “哪里哪里,你太谦虚。”他微笑着,望着我。 可我那时是真想死,不记得怎么谦虚过。 “你是不是觉得不能再为人民……所以才……?” 我摇摇头,想起了我那时写过的一首诗:轻推小窗看春色,漏人人间一斜...
这篇东西本是写给外国人看的,所以非常粗浅,但是我想,有时候也应当像初级教科书一样地头脑简单一下,把事情弄明白些。表面上中国人是没有宗教可言的。中国智识阶级这许多年来一直是无神论者。佛教对于中国哲学的影响又是一个问题,可是佛教在普遍人的教育上似乎留下很少的痕迹。就因为对一切都怀疑,中国文学里弥漫着大的悲哀。
去年秋冬之交我天天去买菜。有两趟买菜回来竟做出一首诗,使我自己非常诧异而且快乐。一次是看见路上洋梧桐的落叶,极慢极慢的掉下一片来,那姿势从容得奇怪。我立定了看它,然而等不及它到地我就又往前走了,免得老站在那里像是发呆。走走又回过头去看了个究竟。
这是大旱年头一个小小乡镇里的故事。 亲爱的读者:也许你是北方人,你就对于这故事的背景有点隔膜了。不过我也有法子给你解释个明白。 第一,先请你记住:这所谓小小的乡镇至少有北方的二等县城那么热闹;不,单说热闹还不够,再得加一个形容词——摩登。镇里有的是长途电话(后来你就知道它的用处了),电灯,剪发而且把发烫曲了的姑娘,抽大烟的少爷,上海流行过三个月的新妆,还有,——周...
她回想起童年的生涯,真是如同一梦罢了!穿着黑色带金线的军服,佩着一柄短短的军刀,骑在很高大的白马上,在海岸边缓辔徐行的时候,心里只充满了壮美的快感,几曾想到现在的自己,是这般的静寂,只拿着一枝笔儿,写她幻想中的情绪呢? 她男装到了十岁,十岁以前,她父亲常常带她去参与那军人娱乐的宴会。朋友们一见都夸奖说:“好英武的一个小军人!今年几岁了?”父亲先一面答应着,临走时才微笑说:“他是...
《随园诗话》:“画家有读画之说,余谓画无可读者,读其诗也。”随园老人这句话是有见地的。读是读诵之意,必有文章词句然后方可读诵,画如何可读?所以读画云者,应该是读诵画中之诗。诗与画是两个类型,在对象、工具、手法,各方面均不相同。但是类型的混淆,古已有之。在西洋,所谓Ut pictura poesis,“诗既如此,画亦同然”,早已成为艺术批评上的一句名言。我们中国也特别称道王摩诘的“画中有诗,...
前两年看到一篇大陆小说《八千岁》,里面写一个节俭的富翁,老是吃一种无油烧饼,叫做草炉饼。我这才恍然大悟,四五十年前的一个闷葫芦终于打破了。二次大战上海沦陷后天天有小贩叫卖:“马……草炉饼!”吴语“买”“卖”同音“马”,“炒”音“草”,所以先当是“炒炉饼”,再也没想到有专烧茅草的火炉。
我向来以喜欢躺在椅中出名,所以我将要写一段坐椅法的哲学。 其实躺在椅中这件事也是一种哲学。古人和今人的坐法之不同,其起因即在于对恭敬的注重与否。古人的坐,以态度恭敬为主,今人则以舒适为主。两者之间有一种哲理上的冲突。因为依照古人的见解(五十年前尚是如此),舒适即罪恶,耽于舒适即趋于失敬。这一点赫胥黎在他讨论“舒适”那篇文章里已讲得很明白。赫氏所说西方的封建社会阻止了躺椅的产生直...
昨天傍晚在家看电视节目,听见广播员报告新闻:本日凌晨赵丹逝世…… 一个多月来不少的朋友对我谈起赵丹的事情。大家都关心他的病,眼看着一位大艺术家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却不能把他拉住,也不能帮助他多给人民留下一点东西。一位朋友说,赵丹问医生,可以不可以让他拍好一部片子后死去。这些年他多么想拍一两部片子!但是癌症不留给他时间了。我想得到,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多痛苦。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