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娇女,脸儿黄,像棵丁香摇摇荡,一摇摇到后堤上。堤上有梨树,掉个梨子砸到脚尖上。”唱完,我们几个小伙伴一起对着七妹喊,疼不疼呀!七妹也不恼,一双笑眼忽闪闪地望着我们。为了显示公平,梨子一会儿砸小果,一会儿砸小花,就这麽砸来砸去的玩半天。一双割花鞋,黑条绒或红条绒的面子,上面绣着大朵的牡丹,红花绿叶,煞是夺眼。或是一枝粉色的桃花,上伏一只醉蝶。一双双秀脚在那皮筋上勾来翻去,连同那童音袅袅,引得路过的老太看了也发一会儿呆。那是七八岁跳皮筋时的光景。
前天晚上,我九点钟就寝后,好像有什么求之不得似的只管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到了十二点钟模样,我假定已经睡过一夜,现在天亮了,正式地披衣下床,到案头来续写一篇将了未了的文稿。写到二点半钟,文稿居然写完了,但觉非常疲劳。 就再假定已经度过一天,现在天夜了,再卸衣就寝。躺下身子就酣睡。 次日早晨还在酣睡的时候,听得耳边有人对我说话:“ Z先生来了! Z先生来了!”是我...
我们中华民族,现在虽受暴敌的残害,但内部因此而发生一种从来未有的好现象,就是同胞的愈加亲爱。这可使我们欣慰而且勉励。这好现象的制造者,大都是热情的少年。我现在就把我所亲见的两桩事告诉全国的少年们:我于故乡失守的前一天,带了家族老幼十人和亲戚三人(自三岁至七十岁),离开浙江石门湾。转徙流离,备尝艰苦。三个多月之后,三月十二日,幸而平安的到了湖南的湘潭。本地并没有我的朋友。长沙的朋友代我在湘潭乡...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青年华的手在衣袋里反复数他的全部财产:四个铜子!他虽然饿得眼睛前迸出金花,然而这个,数铜子,却还没有弄错,一,二,三,四,——一二三四!的确只有四个铜子。他托开他的乌黄的瘦手掌,很郑重地把这四枚铜子呈献给大饼摊上的山东大汉。“那不行啦!两个烧饼卖八个子儿!还差四子儿!嗨!”山东大汉把一只黑手在身上擦,怪生气似的说,一对圆眼睛凶猛地瞧着华的面孔。听着这山东口音,又看见那一脸横肉,两颗闪着红光的圆眼睛,青年华忍不住打一个冷噤!五年前在××路发传单被捕时用枪柄打他的那位“八太爷”的狞相,便又在他眼前浮出来了。
他们都到海边去了。我为左眼发炎不曾去。我独坐在前廊,偎坐在一张安适的大椅内,袒着胸怀,赤着脚,一头的散发,不时有风来撩拂。清晨的晴爽,不曾消醒我初起时睡态;但梦思却半被晓风吹断。我阖紧眼帘内视,只见一斑斑消残的颜色,一似晚霞的余赭,留恋地胶附在天边。廊前的马樱、紫荆、藤萝、青翠的叶与鲜红的花,都将他们的妙影映印在水汀上,幻出幽媚的情态无数;我的臂上与胸前,亦满缀了绿荫的斜纹。
我今天所要讲的,是“图画与人生”。就是图画对人有什么用处?就是做人为什么要描图画,就是图画同人生有什么关系? 这问题其实很容易解说:图画是给人看看的。人为了要看看,所以描图画。图画同人生的关系,就只是“看看”。“看看”,好像是很不重要的一件事,其实同衣食住行四大事一样重要。这不是我在这里说大话,你只要问你自己的眼睛,便知道。眼睛这件东西,实在很奇怪:看来好像不要吃饭,不要穿衣,...
口中剿匪,就是把牙齿拔光。为什么要这样说法呢?因为我口中所剩十七颗牙齿,不但毫无用处,而且常常作祟,使我受苦不浅,现在索性把它们拔光,犹如把盘踞要害的群匪剿尽,肃清,从此可以天下太平,安居乐业。这比喻非常确切,所以我要这样说。 把我的十七颗牙齿,比方一群匪,再像没有了。不过这匪不是普通所谓“匪”,而是官匪,即贪官污吏。何以言之?因为普通所谓“匪”,是当局明令通缉的,或地方合力严...
纽约处大西洋之滨,鱼很多,钓鱼为乐的人亦自不少。长岛上便有羊头坞,几十条渔船,专载搭客赴大西洋附近各处钓鱼。春季一来,钓客渐多。今天是立春,此去又可常去钓鱼了。到了夏季七八月间,蓝鱼正盛,可以通夜钓鱼。每逢星期日,海面可有数十条船,环顾三五里内,尽是渔艇。在夜色苍茫之下,灯火澈亮,倒似另一世界。记得一晚,是九月初,蓝鱼已少,但特别大。我与小女相如夜钓,晨四点回家,带了两条大鱼,一条装一布袋,...
“酒店关门时,我就走。”“I leave when the pub closes.”这是前几年丘吉尔患危症时,有人问他对死的感想如何,他所作的答语。话虽偶尔脱口而出,却甚精警而耐人寻味。古人说:“但闻方士求药去,不见童男入海回。无药能令炎帝在,有人曾哭老聃来。”(刘潜夫诗)态度如此潇洒。 细揣此语,全是白话。我们想到人生世上如在小酒店独酌,或与两三朋友夜谈,不想回家,独得真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