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床上读了唐瓊先生六月三十日的《京华小记》(《爱之……与恶之……》)①,我看出来他对我那句“思想复杂”的话有所误解。有人说我“思想复杂”,并非读了我的《随想录》后所下的结论。我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情: 有一位比我年轻的朋友忽然想起替我树碑立传,得到他的单位负责人的同意,起初业余写作,后来请假写作,他翻了不少材料,找我谈话几次,辛辛苦苦,写成二十几万字的著作。我读了他寄来的两大叠的...
乡愁是一份沉重的爱。离开故土的游子,默默将爱收藏在心底。在异乡打拼,心里异常孤独,对着城市的钢筋水泥,对着那些永远都不可能与之说心里话的人,心中充满惆怅。在寂寞的时候,对着荷塘月色,想起故乡的袅袅炊烟,想起脸上堆满皱纹的阿爸阿妈,想起故乡的那条清澈的小河,想起儿时的玩伴,心中不由泛起甜蜜而酸涩的涟漪。
此所谓“市场”,不是售卖鱼肉蔬菜的“菜场”,也不是专供推销洋货的什么“商场”;这是大圈子(城市)里的一个小圈子,形形色色,有具体而微之妙。 不知道是否也有规律,在西北大小的都市中,“市场”几乎成为必需品,市政当局的建筑计划中,必有开辟“几个市场”的“几年计划”。房子造好,铺户或摊户标租齐全,于是“市场”开幕了;人生所需的一切,在这里是大体都有,——自然只是“平民生活”所需而已。...
和逻辑相对的有常识,或更好一些的说法:还有近情的精神。我以为近情精神实是人类文化最高的、最合理的理想,而近情的人实在就是最高形式的有教养的人。世人没有一个人是完美无缺的;他只能力争上游去做一个近乎情理的生物。我正期待着世界上将有一个世人在个人的事件上,并在国家的事件上,都会得着这个近情精神之鼓舞的时期。近情的国家将生活于和平之中,近情的夫妻能生活于快乐之中。在我替我的女儿挑选丈夫时,我将只有...
最近香港报上刊出了雪峰旧作诗八首在北京《诗刊》上重新发表的消息,从这里我看出香港读者对雪峰的怀念。我想起了一些关于雪峰的事情。 我去巴黎的前几天,住在北京的和平宾馆里,有一天傍晚雪峰的女儿来看我,谈起五月初为雪峰开追悼会的事,我说我没法赶回来参加,我想写一篇文章谈谈这位亡友。雪峰的女儿我过去似乎没有见过,她讲话不多,是个沉静、质朴的人。雪峰去世后不久,他的爱人也病故了,就剩下这...
浙江是个物产丰富,风景秀丽,人材辈出的地方。虽然我仅仅在那里度过了青少年时代,却深深地怀念它! 我的家乡乌镇,历史悠久,春秋时,吴曾在此屯兵以防越,故名乌戍,何以名“乌”,说法不一,唐朝咸通年间改称乌镇。历代都在乌镇驻兵,明朝曾驻兵于此以防倭。乌镇在清朝末年是两省、三府、七县交界,地当水陆要冲。清朝在乌镇设驻防同知,俗名“二府”,同知衙门有东西辕门,大堂上一副对联是“七藩两浙,...
前天同了两女孩到西湖山中游玩,天忽下雨。我们仓皇奔走,看见前方有一小庙,庙门口有三家村,其中一家是开小茶店而带卖香烟的。我们趋之如归。茶店虽小,茶也要一角钱一壶。但在这时候,即使两角钱一壶,我们也不嫌贵了。 茶越冲越淡,雨越落越大。最初因游山遇雨,觉得扫兴;这时候山中阻雨的一种寂寥而深沉的趣味牵引了我的感兴,反觉得比晴天游山趣味更好。所谓“山色空蒙雨亦奇”,我于此体会了这种境界...
哈,看看背书轮到最小的福生来了,大家都高兴。 虽说师母已在灶房烧了夜火,然而太阳还刚转黄色,爬到院中那木屏风头上不动,这可证明无论如何,放学后,还有两个时辰以上足供傩傩他们玩耍。 “呀,呀,呀,呀,昔——昔——” “昔孟——” “昔孟——呀,呀,呀,呀,昔孟——呀,呀,……”“昔孟母!”先生拈了一下福生耳朵,生着照例对于这几个不能背书的...
“玉衣,来——”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一叫,这不幸的孩子就立刻站在我的面前,用了她那圆溜溜的,惶惑的眼睛看定我;并且装出一种不自然的,小心的笑意。 我底心里总感到一种异样的苦痛和不安。我一看到她——一看到她那破旧的衣服,那枯黄的头发,圆溜溜的眼睛和青白少血的脸——这不安和苦痛就更加沉痛地包围着我,压迫着我! 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这枝痛苦的,毒箭似的根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