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字,散发着幽香,放射着光芒, 深冬,酿雪的天气。我们在绍兴访问三味书屋。从新台门走几分钟,过一道石桥,踏进坐南朝北的黑油竹门就到了。 三味书屋是三间的小花厅。还没进门,迎面先扑来一阵清香。那清香纯净疏淡,像是桂花香,又像是兰花香。细想又都不像。因为小寒前后,桂花早已开过,兰花却还要迟些日子才开。是什么香呢?据说“三味”是把经书比作五谷,史书比作蔬菜,子书比作...
文藻从外面笑嘻嘻的回来,胁下夹着一大厚册的《中国名画集》。是他刚从旧书铺里买的,花了六百日圆! 看他在灯下反复翻阅赏玩的样子,我没有出声,只坐在书斋的一角,静默的凝视着他。没有记性的可爱的读书人,他忘掉了他的伤心故事了! 我们两个人都喜欢买书,尤其是文藻。在他做学生时代,在美国,常常在一月之末,他的用费便因着恣意买书而枯竭了。他总是欢欢喜喜地以面包和冷水充饥,他觉...
记得一本小书有个笑话,说有个暴发户,买了一所新居。朋友送他礼物为贺,有送金鱼的,也有送白鹤的,作为家园点缀。过了几天,这位土豪见他的朋友,谢他送礼的好意说: “你送来那对金鱼。颜色很好看,可是吃起来,其味平平。”又对送鹤的朋友说:“这种野禽,清炖总是有点腥气,还是红烧为妙。”焚琴煮鹤,是古已有之。但是尝金鱼肉,却实异想天开。我无以名之,故名之为恶性吃鱼。(故事未查原书,或有记错。)...
我出国之前完全没有想到,在法国十八天中间,我会看见那么多的中国人。各种各样的中国人,他们来自世界各地,过着各样的生活,有着不同的思想,站在不同的立场。他们穿不同的服装,发不同的口音,有不同的职业。我们参加过巴黎三个大学(第三、第七、第八)中文系的座谈会和招待会,会上见到他们;我们出席过在弗纳克书籍超级市场里举行的和读者见面会,会上见到他们;我们出席过法中友协的座谈会,在那里也见到他们。有些人...
我在悼念中岛健藏先生的文章里提到一九七七年九月二日虹桥机场送别的事。那天上午离沪返国的,除了中岛夫妇外,还有井上靖先生和其他几位日本朋友。前一天晚上我拿到中岛、井上两位赠送的书,回到家里,十一点半上床,睡不着,翻了翻井上先生的集子《桃李记》,里面有一篇《壶》,讲到中日两位作家(老舍和广津和郎)的事情,我躺在床上读了一遍,眼前老是出现那两位熟人的面影,都是那么善良的人,尤其是老舍,他那极不公道...
如大鹰在高空中盘旋,从市外军营飞起的军事飞机又出现了。因为嗡嗡声音的振响,行路人大家争着抬头看这奇异的东西。在黑暗肮脏的小小板屋中车床与皮带之间消磨长日的小工人们,也得到暂时放下活计的理由了,一齐走出外面,望着这东西发怔。 飞机隆隆作响,尾曳着长长的白烟,环绕××市飞行一周,消灭到东方天末去了。到这时,大家才仿佛记起九十里外的沿江一带正有战事,有与飞机一样性质用铁用钢作成的陌生...
小萍儿被风吹着停止在一个陌生的岸旁。他打着旋身睁起两个小眼睛察看这新天地。他想认识他现在停泊的地方究竟还同不同以前住过的那种不惬意的地方。他还想:——这也许便是诗人告给我们的那个虹的国度里! 自然这是非常容易解决的事!他立时就知道所猜的是失望了。他并不见什么玫瑰色的云朵,也不见什么金刚石的小星。既不见到一个生银白翅膀,而翅膀尖端还蘸上天空明蓝色的小仙人,更不见一个坐在蝴蝶背上,...
艺术要反对的,虚伪之后,是熟练。有熟练的技术,哪有熟练的艺术? 熟练(或娴熟)的语言,于公文或汇报可受赞扬,于文学却是末路。熟练中,再难有语言的创造,多半是语言的消费了。罗兰?巴特说过:文学是语言的探险。那就是说,文学是要向着陌生之域开路。陌生之域,并不单指陌生的空间,主要是说心魂中不曾敞开的所在。陌生之域怎么可能轻车熟路呢?倘是探险,模仿、反映和表现一类的意图就退到不大重要的...
两三年来我经常在考虑一个问题:讳疾忌医究竟好不好?我的回答是:不好。但也有人不同意我的想法,他们认为:你有病不讲就没有人知道,你的体格本来很好,可以不医自愈,大病化为小病,小病化为无病。 这种人自己生了病怎么办?难道他们不找医生?不吃药?从前我很老实,现在我的脑子比较灵活些了,尽管有人说我倒退,写的文章“文法上不通顺”,可是我看人、看事却深了些,透了些,不大容易受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