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旱年头一个小小乡镇里的故事。 亲爱的读者:也许你是北方人,你就对于这故事的背景有点隔膜了。不过我也有法子给你解释个明白。 第一,先请你记住:这所谓小小的乡镇至少有北方的二等县城那么热闹;不,单说热闹还不够,再得加一个形容词——摩登。镇里有的是长途电话(后来你就知道它的用处了),电灯,剪发而且把发烫曲了的姑娘,抽大烟的少爷,上海流行过三个月的新妆,还有,——周...
跟“香市”里的把戏班子一同来的是“桑秧客人”。 为什么叫做“客人”呢?孩子们自伙淘里私下议论。睁大了小眼睛躲在大人身背后,孩子们像看把戏似的望着这些“客人”。说话听不懂;他们全是外路口音。装束也有点不顺眼:他们大半穿一件土蓝布的,说它是长衫就太短,说是马褂又太长,镇上没人穿的褂子;他们又有满身全是袋的,又长又大,看上去又挺厚的土蓝布做的背心;年纪大一点的,脚上是一双土布鞋,浅浅...
去年有一位乡先辈发愿修“志”。我们那里本来有一部旧志,是乾隆年间一位在我乡做官的人修的。他是外路人,而且“公余”纂修,心力不专,当然不免有些不尽不备。但这是我乡第一部“志”。 这一回,要补修了,经费呢,不用说,那位乡先辈独力担任;可是他老先生事情忙得很,只能在体裁方面总起成,在稿子的最后决定时下一判断,事实上的调查搜辑以及初稿的编辑,他都委托了几个朋友。 是在体例...
上海的秋的公园有它特殊的意义;它是都市式高速度恋爱的旧战场! 淡青色的天空。几抹白云,瓷砖似的发亮。洋梧桐凋叶了,草茵泛黄。夏季里恋爱速成科的都市摩登男女双双来此凭吊他们那恋爱的旧战场。秋光快老了,情人们的心田也染着这苍凉的秋光!他们仍然携手双双,然而已不过是凭吊旧战场罢了! 春是萌芽,夏是蓬勃,秋是结实;然而也就是衰落!感情意识上颓废没落的都市摩登男女跳不出这甜...
华氏表七十五度了!今春第一天这么热,却又是星期例假。公园进口处满是人,长蛇阵似的。 因为有胃病,某先生告诉我“要多跑路”,趁今天暖和,我也到公园里去赶热闹;那就实行“多跑路”罢,我在公园里尽兜圈子,尽在那些漂亮的游客阵中挤进挤出。 说是“挤”,一点也不夸张。今天这公园变成“大世界”①了! ①“大世界”当时上海...
一 我的二房东 在旅馆里只住了一夜,我的朋友就同我去“看房子”。 真是意外,沿马路的电灯柱上,里门口,都有些红纸小方块;烂疮膏药似的,歪七竖八贴着。这是我昨天所不曾看到的,而这些就是“余屋分租”的告白。 我们沿着步行道慢慢地走去、就细读那些“召租文学”。这是非常公式主义的,“自来水电灯齐全,客堂灶披①公用,租价从廉”云...
在上海混了十多年,总没见识过阴历大年夜的上海风光。什么缘故,我自己也想不起来了;大概不外乎“天下雨”,“人懒”,“事忙”:这三桩。 去年,——民国二十二年,岁在癸酉,公历一千九百三十三年,恰逢到我“有闲”而又“天好”,而又是小病了一星期后想走动,于是在“大年夜”的前三天就时常说“今年一定要出去看看了”。 天气是上好的。自从十八日(当然是废历)夜里落过几点雨,一直就...
一 祖孙三代 这一天正是“冬至”,并不冷,好像要下雨。下午五点钟光景,天就黑了。上海北站的月台上早已开亮了电灯。许多旅客正从刚到站的列车里涌出来,鬼赶在背后似的朝出口处跑着。不多一会儿,那靠近列车的一段月台上已经没有人了,月台出口处却拥挤着五颜六色的一个大人堆。这当儿,冷清清的列车的二等室门口闪出三个人影来。第一个跳下车来的,是二十来岁的青年,穿...
门前的马路并不宽阔。两部汽车勉强能够并排过去。门面也不见得怎么雄伟。说是不见得怎么雄伟,为的想起了爱多亚路那纱布交易所大门前二十多步高的石级。自然,在这“香粉弄”一带,它已经是唯一体面的大建筑了。我这里说的是华商证券交易所的新屋。 直望进去,一条颇长的甬道,两列四根的大石柱阻住了视线。再进一步就是“市场”了。跟大戏院的池子仿佛。后方上面就是会叫许多人笑也叫许多人哭的“拍板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