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秋语堂先生来信,嘱我写一篇《谈漫画》。我答允他定写,然而只管不写。为甚么答允写呢?因为我是老描“漫画”的人,约十年前曾经自称我的画集为“子恺漫画”,在开明书店出版。近年来又不断地把“漫画”在各杂志和报纸上发表,惹起几位读者的评议。还有几位出版家,惯把“子恺漫画”四个字在广告中连写起来,把我的名字用作一种画的形容词;有时还把我夹在两个别的形容词中间,写作“色彩子恺新年漫画”。(见开明书店本年...
为了我要看胡适之先生的《敬告日本国民》及室伏高信对他的通信,有一位朋友把最近几期《独立评论》寄送我。我看过了要看的之后,翻阅其他,发见该刊第一七八号中有一篇署名向愚的《东京帝大学生生活》。其中有这样的几段:“上课的时候并不打钟或摇铃,时间到了,大家进课堂等候。先生普通是过了规定的上课时间二十分钟上下才进课堂来的。先生没有进来之前,学生安静的等候着;先生将要来了,脱下雨衣、大氅和帽子,扣好了扣...
《后汉书·张衡传》云:“画工恶图犬马,好作鬼魅,诚以事实难作,而虚伪无穷也。” 《韩非子》云:“狗马最难,鬼魅最易。狗马人所知也,旦暮于前,不可类之,故难。鬼魅无形,无形者不可睹,故易。” 这两段话看似道理很通,事实上并不很对。“好作鬼魅”的画工,其实很少。也许当时确有一班好作鬼魅的画工;但一般地看来,毕竟是少数。至于“鬼魅最易”之说,我更不敢同意。从画法上看来,...
中国文化馆要我写一篇《我的母亲》,并寄我母亲的照片一张。照片我有一张四寸的肖像,一向挂在我的书桌的对面。已有放大的挂在堂上,这一张小的不妨送人。但是《我的母亲》一文从何处说起呢?看看母亲的肖像,想起了母亲的坐姿。母亲生前没有摄取坐像的照片,但这姿态清楚地摄入在我脑海中的底片上,不过没有晒出。现在就用笔墨代替显影液和定影液,把我母亲的坐像晒出来吧: 我的母亲坐在我家老屋的西北角(老屋不是朝南而...
我们中华民族,现在虽受暴敌的残害,但内部因此而发生一种从来未有的好现象,就是同胞的愈加亲爱。这可使我们欣慰而且勉励。这好现象的制造者,大都是热情的少年。我现在就把我所亲见的两桩事告诉全国的少年们:我于故乡失守的前一天,带了家族老幼十人和亲戚三人(自三岁至七十岁),离开浙江石门湾。转徙流离,备尝艰苦。三个多月之后,三月十二日,幸而平安的到了湖南的湘潭。本地并没有我的朋友。长沙的朋友代我在湘潭乡...
我家的房子——缘缘堂——于去冬吾乡失守时被敌寇的烧夷弹焚毁了。我率全眷避地萍乡,一两个月后才知道这消息。当时避居上海的同乡某君作诗以吊,内有句云:“见语缘缘堂亦毁,众生浩劫佛无灵。”第二句下面注明这是我的老姑母的话。我的老姑母今年七十余岁,我出亡时苦劝她同行,未蒙允许,至今尚在失地中。五年前缘缘堂创造的时候,她老人家镇日拿了史的克在基地上代为擘划,在工场中代为巡视,三寸长的小脚常常遍染了泥污...
我旅游蜀地,途中曾经遇到一件奇事。这奇事并无关于四川,却是战争这件万恶的事所产生的畸形怪相。现在写出来,刊印出来,使我的读者知道,战争的结果,除了家破人亡之外,还有使人哭笑不得的副产物。 民国三十一年冬,我曾在蜀道中一个小县城投宿。滑竿夫把我扛进一家旅馆。照例,外面是茶店,许多白包头的人坐着吃茶,许多绿色的痰点缀在地上。里面是旅馆,没有窗,床头却有一个没有盖的粪桶,里面盛着半桶...
人都说我是中国漫画的创始者,这话半是半非。我小时候,“太平洋画报”上发表陈师曾的小幅简笔画“落日放船好”、“独树老夫家”等,寥寥数笔,余趣无穷,给我很深的印象。我认为这真是中国漫画的始源。不过那时候不用漫画的名称,所以世人不知“师曾漫画”,而只知“子恺漫画”。“漫画”二字,的确是在我的书上开始用起的。但也不是我自称,却自别人代定的。约在民国十二年左右,上海一班友人办《文学周报》。我正在家里描...
读过我的文章,看过我的儿童漫画,而没有见过我的人,大都想象我是一个年青而好玩的人。等到一见我,一个长胡须的老头子,往往觉得奇怪而大失所望。这样的人,我遇到过不知几百十次了。我自己也常常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使他们奇怪? 想了一想,我明白了。我的身体老大起来,而我的心还是同儿童时代差不多。因此身心不调和,使人看了奇怪。 记得我初见《新儿童》刊物时,是六七年前,我在重庆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