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想》第四十在《大公报》发表后,我就放下笔访问日本。我在日本朋友中间生活了十六天,日子过得愉快,也过得有意义;看得多,也学到不少;同朋友们谈得多,也谈得融洽。人们说“友情浓于酒”,我这次才明白它的意义,我缺乏海量,因此我经常陶醉,重要的感觉就是心里暖和,心情舒畅。我忘不了两件事情:第一件,我到东京后不久,日本电视台安排小说家水上勉先生同我在新大谷饭店的花园里对谈。对谈从上午九点开始。那是一...
好久,好久,我就想写一篇文章替一位在清贫中默默死去的朋友揩掉溅在他身上的污泥,可是一直没有动笔,因为我一则害怕麻烦,二则无法摆脱我那种“拖”的习惯。时光水似的一年一年流去,我一个字也没有写出来。今天又在落雨,暮春天气这样冷我这一生也少见,夜已深,坐在书桌前,接连打两个冷噤,腿发麻,似乎应该去睡了。我坐着不动,仍然在“拖”着。忽然有什么东西烧着我的心,我推开面前摊开的书,埋着头在抽屉里找寻什么...
今天是萧珊逝世的六周年纪念日。六年前的光景还非常鲜明地出现在我的眼前。那一天我从火葬场回到家中,一切都是乱糟糟的,过了两三天我渐渐地安静下来了,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想写一篇纪念她的文章。在五十年前我就有了这样一种习惯:有感情无处倾吐时我经常求助于纸笔。可是一九七二年八月里那几天,我每天坐三四个小时望着面前摊开的稿纸,却写不出一句话。我痛苦地想,难道给关了几年的“牛棚”,真的就变成“牛”了?头上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思想好像冻结了一样。我索性放下笔,什么也不写了。
一九三八年三月三十一日八路军以一个团的主力在响堂铺截击敌人一百八十辆汽车,于短短三小时内解决战斗,整整毁了它九十三辆,得获全胜。当时报纸上曾小小的写过一笔,关心抗战史实的人们该还记得清楚吧。隔年的一月十一日我们凑巧经过那里,并在那里留宿一夜,亲眼看了那光荣的战绩,我对战斗虽无半点汗马功劳,但想来是觉得荣幸的。 从山西境的黎城去河南涉县境的响堂铺,必须穿过东阳关。东阳关虽比不上迤...
到长治了。在去年冬季第一个冷天里,我们到了这太行山晋东南的第一座大城。 一行五人,用了总部两匹日本俘虏马,驮着行李,走了大半天的工夫。在路上刺骨的冷风里并没耽误了我们想:这劫后的长治城到底是怎样的呢?探听着,热烈地希望着,有访问一位受伤的将军的那种提心吊胆的心情。 十里地外,远远地望见了。 “就在太行山的脚下啊。” “城墙也都爬平了。”...
一道战场,像一部灿烂的史书,那丰饶的页数里是蕴蓄着无尽的宝藏的。 这样,作为热心的读者钻研名贵的典籍,我们访问了神头岭。 神头岭在山西的黎城、潞城之间,赵店东南微子镇偏北太行山伸着拖脚的地方。是一九三八年三月十六日神勇的八路军歼灭倭寇的战场。迤南有比干岭,传说商纣亚父比干把心挖出来交给妲己之后,在这里买过“无心菜”。说是比干宰相心虽没有了,但若能挨过一百天之后还是...
夜摸常胜军,老二团,其实是年轻的。老是它的斗争历史,它蕴藏了十多年丰富的长征故事,年轻是它的战斗精神:“攻如猛虎,守如泰山,百战百胜,七七二团”(是谁这样称誉过它的)。 老二团的基干,除却了特务连、炮兵连、通讯排、无线电台,主要是三个营构成的。三个营各有天才:一营善攻,曾得过“饿虎下山”的奖旗;二营善守,绰号叫“坐地虎”;三营善摸,长于夜袭;部队里驰名的“夜摸常胜军”,则是全团...
我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旅途里遇雨?天空既然时有阴晴,而旅行的人又不是个个都带有风雨表的,旅途里遇雨总该是常有的事吧。自然,乡僻的野站里没汽车,行人或见阻于洪水泛滥的长河,阴雨连绵的天是很惹人烦厌的。英国散文家狄更斯就曾写过那样的文章,描写被雨锁在旅馆里的那种人的故事。他说连一张报纸的广告都一个字一个字读完,几乎成诵了,雨还在继续淅沥不止。这真是既悒郁,又无聊的。你读那文章时,不是要绕屋三匝,替...
月亮上升了。是很好的团月。 紧一下辔头,我愿意就驻马在岭上,望一望十里外那几盏明晃晃的煤汽灯的灯火(老五团正在那里举行誓师晚会)。夜深了,大地像熟睡了的巨人,那几团火光,正像巨人胸膛里活活跳动的心脏。我也觉到我的心的跳动了。兴奋得很! 变敌人后方为前线,继续东进! 我在想那一幅悬在誓师台前又长、又宽、又遒劲博大的红字横额。它像用了雷霆一样的大嗓音在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