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收到法国朋友从马赛寄来的照片。我一遍一遍地看它们,又想起了马赛。这一次我在马赛只住了一天。但是我找到了一九二八年住过的美景旅馆。我在短篇小说《马赛的夜》里写过:“我住的地方是小旅馆内五层楼上一个小房间。”就只有这么一句。但是在《谈自己的创作》却讲得多一些,我这样说:“有时在清晨,有时太阳刚刚落下去,我站在窗前看马赛的海景;有时我晚饭后回到旅馆之前,在海滨散步。”在我的另一个短篇《不幸的...
访法归来,我在上海写信给东京的日本友人中岛健藏先生说:“在巴黎同朋友们谈起当代的法国文学,我常常想到您,因为您是法国文学的研究者。”好久以前我读过中岛先生一篇介绍罗杰·马丁·狄·加尔的长篇小说《蒂波一家》的文章,保留着深的印象。但这次我在巴黎经常惦记中岛先生,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患着肺癌,据说到了后期了。 我知道中岛患癌症比较迟。去年八月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签订以后,我国广播电台...
我在悼念中岛健藏先生的文章里提到一九七七年九月二日虹桥机场送别的事。那天上午离沪返国的,除了中岛夫妇外,还有井上靖先生和其他几位日本朋友。前一天晚上我拿到中岛、井上两位赠送的书,回到家里,十一点半上床,睡不着,翻了翻井上先生的集子《桃李记》,里面有一篇《壶》,讲到中日两位作家(老舍和广津和郎)的事情,我躺在床上读了一遍,眼前老是出现那两位熟人的面影,都是那么善良的人,尤其是老舍,他那极不公道...
“爱娜下来了!爱娜下来了!”白石阶边集拥的女孩子们的呼声,使楼前廊下无数鹄立的群众,一齐回过头来。一领黑纱的斗篷,轻轻的裹住了她纤小的身躯。惺忪的鬓下,铅华未净的椭圆形的脸上,露着含羞的微笑。她翩然的下了层阶,在众目集射之中,黑压压的车马前后推拥隙裹,直穿到树影中小径里去。 明月正从天边云外升起,凉风袭人。她抱着肩儿,在石径上低头走着,自己觉得银履的底声,非常的轻清而急促。上了...
曾国藩说,读书看书不同,“看者攻城拓地,读者如守土防隘,二者截然两事,不可阙,亦不可混。”读书道理,本来如此。曾国藩又说:读书强记无益,一时记不得,丢了十天八天再读,自然易记。此是经验之谈。今日中小学教育全然违背此读书心理学原理,一不分读书、看书,二叫人强记。 故弄得学生手忙脚乱,浪费精神。小学国语固然应该读,文字读音意义用法,弄得清清楚楚,不容含糊了事。至于地理常识等等,常令...
一 就开头吧。这里说的是那绿的青岛的事。 青岛的春天是来得很晚的。在别处,杨柳树都发了芽抽了叶,桃杏树都开了花绽了果的时候,青岛的风还硬得像十冬腊月一样,落叶树还秃光光的没有透鹅黄嫩绿的意思哩。到三四月天,有的地方胖人们都在热得喘了,这里还得穿皮衣棉衣。所以那时候到青岛旅行的人,若然乘的是胶济火车,走着走着就凉了起来;在回去的路上,...
俛之先生是那么一个人,当他向一个远远的陌生的人介绍他自己时,总不知道如何来描画他自己。他用着他那一分怕人的诚实,常常这样写着:你要我自己来形容自己,我照你意思作去,只请你相信我。你们要认识我,只须你们把所见到的人中一个顶不可爱的人,想成是我,再把一个乡下人那种又怕人又怕事的神气,肺结核病人那种神经敏锐性情焦躁的气质,加上一个兵士对于绅士永远不能协妥一致那种嫌恶感情,混合在一处,就是整个的我了...
民国十年,湘西统治者陈渠珍,受了点“五四”余波的影响,并对于联省自治抱了幻想,在保靖地方办了个湘西十三县联合中学校,教师全是由长沙聘请来的,经费由各县分摊,学生由各县选送。那学校位置在城外一个小小山丘上,清澈透明的酉水,在西边绕山脚流去,滩声入耳,使人神气壮旺。对河有一带长岭,名野猪坡,高约七八里,局势雄强。 (翻岭有条官路可通永顺。)岭上土地丛林与洞穴,为烧山种田人同野兽大蛇...
他和他的小姊姊对坐在石阶上。小姊姊只低着头织绒袜子。他左手握着绒球,右手抽着线儿,呆呆的坐着。恋家惜别的心绪,也和这绒线般,牵挽不断的抽出来,又深深密密的织入这袜子里。 十三岁的年纪,就要离家远去,自然是要难受的。然而他是个要强的孩子,抵死也不肯说恋家不去的话。只因他不肯说出,他的眼泪只往心里流,加倍的刺伤他的心。 当他去投考大学附中的时候,他父亲不过是带他去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