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这个东西,不可说,不可说。一说起阿堵物,就显著俗。其实钱本身是有用的东西,无所谓俗。或形如契刀,或外圆而孔方,样子都不难看。若是带有斑斑绿锈,就更古朴可爱。稍晚的“交子”、“钞引”以至于近代的纸币,也无不力求精美雅观,何俗之有?钱财的进出取舍之间诚然大有道理,不过贫者自贫,廉者自廉,关键在于人,与钱本身无涉。像和峤那样的爱钱如命,只可说是钱癖,不能斥之曰俗;像石崇那样的挥金似土,只可说是奢汰,...
我常常听人说,他想读一点书,苦于没有时间。我不太同情这种说法。不管他是多么忙,他总不至于忙得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一天当中如果抽出一小时来读书,一年就有三百六十五小时,十年就有三千六百五十小时,积少成多,无论研究什么都会有惊人的成绩。零碎的时间最可宝贵,但是也最容易丢弃。我记得陆放翁有两句诗,“呼僮不应自升火,待饭未来还读书”,这两句诗给我的印象很深。待饭未来的时候是颇难熬的,用以读书岂...
不知怎样,或者是白天读到故乡的来信吧,夜里就梦到堂兄对我微笑。当时象是知道他是死了又似不知。我也对着他微笑。 是在六年前就卖去了的老屋院子中,这房子同堂兄,近来我似乎因为接近的人都很生疏的缘故,许久都不提起了。就是一个人单独处在寂寞环境中,偶然忆及很快又忘了,想不到梦中又寻到故乡同堂兄微笑一次!景哥时常说我还想家,眷恋到许多过去的事物,我不承认。过去的,远在天外的,我都当成死了...
北京很大,不敢说就是我的故乡。我的故乡很小,仅北京城之一角,方圆大约二里,东和北曾经是城墙现在是二环路。其余的北京和其余的地球我都陌生。 二里方圆,上百条胡同密如罗网,我在其中活到四十岁。编辑约我写写那些胡同,以为简单,答应了,之后发现这岂非是要写我的全部生命?办不到。但我的心神便又走进那些胡同,看它们一条一条怎样延伸怎样连接,怎样枝枝叉叉地漫展,以及怎样曲曲弯弯地隐没。我才醒...
春天日子是长极了的。长长的白日,一个小城中,老年人不向太阳取暖就是打瞌睡,少年人无事作时皆在晒楼或空坪里放风筝。天上白白的日头慢慢的移着,云影慢慢的移着,什么人家的风筝脱线了,各处便都有人仰了头望到天空,小孩子都大声乱嚷,手脚齐动,盼望到这无主风筝,落在自己家中的天井里。 女孩子岳珉年纪约十四岁左右,有一张营养不良的小小白脸,穿着新上身不久长可齐膝的蓝布袍子,正在后楼屋顶晒台上...
象吃药一般喝了一大碗早已吃厌的牛奶,又吞了一把围棋子似的、洋钮扣似的肺病特效药。早上的麻烦已经对付过去。儿女们都出门去办公或上课了,太太上街去了,劳动大姐在不知什么地方,屋子里很静。我独自关进书房里,坐在书桌前面。这是一天精神最好的时光。这是正好潜心工作的时光。 今天要译的一段原文,文章极好,译法甚难。但是昨天晚上预先看过,躺在床里预先计划过句子的构造,所以今天的工作并不很难,...
有时我常觉得自己为人行事,有许多地方太不长进了,每当一切佳节或自己生辰时,总象小孩子遇到过年般情景,未来而快要来临时,则有许多期待,等待日子一到,又毫无意思的让它过去了,过去之后,则又对这已逝去的一切追恋,怅惘。 这回候了许久的中秋,终于被我在山上候来了。我预备用沙果葡萄代替这日粮食;我预备挟三瓶啤酒,到半山亭,把啤酒朝腹内一灌,再把酒瓶子掷到石墙上去,好使亭边正在高兴狂吟的蝈...
早晨上班,突然瞧见所住街之对面新开了一家店招,独出新异的创意,一下就吸引住了我的眼球:粉红色的门楣,网球状牵挂的彩灯,加之花绿色的招牌,众星拱月般衬托着四个芬芳溢人的繁体琥珀金边白字“靓丽女孩”。 老实说,店招还是相当名符其实的。瞧瞧吧:店主首先就是靓妹,体态清丽,欣长婀娜,如瀑长发,飞飘轻溢,天作之合般地配上一身洁白绚丽的羽绒服,磨石牛仔裤与黑亮女式长靴,在一对会说话的俊眸逡...
享受夜的黑,总是在月牙高悬深夜,弯弯的,仿佛镰刀挂于苍穹,陪伴着星,只此一颗,而今夜,我方看见,真如我愿,天空把“心有灵犀一点通”,徐徐于天幕,潇潇洒洒铺排。 慢悠悠地,无眠的我,一觉醒来,为不打搅妻,打搅孙,悄悄走上青石板路,天空是月与星交染世界,虽说仅月星各一,其余全为黛黑;大地是属于大家,人类与万物为刍狗;而眼前,空无一人公园,孤独地,彳亍着,寥无一人,不属于我,不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