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水车,我是个水车”,它自己也知道是一个水车,常自言自语这样说着。它虽然有脚,却不曾自己走路,然而一个人把它推到街上去玩,倒是隔时不隔日的事。清清的早晨,不问晴雨,住在甜水井旁的宋四疤子,就把它推起到大街小巷去串门!它与在马路上低头走路那些小煤黑子推的车身分似乎有些两样,就是它走路时,像一个遇事乐观的人似的,口中总是不断的哼哼唧唧,唱些足以自赏的歌。 “那个煤车也快活,虽...
上前天,从鱼处见到三表兄由湘寄来的信,说是第二个儿子已有了四个月,会从他妈怀抱中做出那天真神秘可爱的笑样子了。我惘然想起了过去的事。 那是三年前的秋末。我正因为对一个女人的热恋得到轻蔑的报复,决心到北国来变更我不堪的生活,由芷江到了常德。三表兄正从一处学校辞了事不久,住在常德一个旅馆中。他留着我说待明春同行。本来失了家的我,无目的的流浪,没有什么不可,自然就答应了。我们同在一个...
小萍儿被风吹着停止在一个陌生的岸旁。他打着旋身睁起两个小眼睛察看这新天地。他想认识他现在停泊的地方究竟还同不同以前住过的那种不惬意的地方。他还想:——这也许便是诗人告给我们的那个虹的国度里! 自然这是非常容易解决的事!他立时就知道所猜的是失望了。他并不见什么玫瑰色的云朵,也不见什么金刚石的小星。既不见到一个生银白翅膀,而翅膀尖端还蘸上天空明蓝色的小仙人,更不见一个坐在蝴蝶背上,...
阴郁模样的从文,目送二掌柜出房以后,用两只瘦而小的手撑住了下巴,把两个手拐子搁到桌子上去,“唉!无意义的人生!——可诅咒的人生!”伤心极了,两个陷了进去的眼孔内,热的泪只是朝外滚。 “再无办法,火食可开不成了!”二掌柜的话很使他十分难堪,但他并不以为二掌柜对他是侮辱与无理。他知道,一个开公寓的人,如果住上了三个以上像他这样的客人,公寓中受的影响,是能够陷于关门的地位的。他只伤心...
为了工作,我需要清静与单独,因此长住在乡下,不知不觉就过了五年。 乡下居住一久,和社会场面都隔绝了,一家人便在极端简单生活中,送走连续而来的每个日子。简单生活中又似乎还另外有种并不十分简单的人事关系存在,即从一切书本中,接近两千年来人类为求发展争生存种种哀乐得失。他们的理想与愿望,如何受事实束缚挫折,再从束缚挫折中突出,转而成为有生命的文字,这个艰苦困难过程,也仿佛可以接触。其...
铃子叮叮当当摇着,一切低起头在书桌边办公的同事们,思想都为这铃子摇到午饭的馒头上去了。我呢,没有馒头,也没有什么足以使我神往的食物。馆子里有的是味道好的东西,可是却不是为我预备的。大胆的进去吧。进去不算一回事,不用壮胆也可以,不过进去以后又怎么出来呢?借到解一个手,或是说“伙计伙计,为我再来一碟辣子肉丁,赶快赶快!让我去买几个苹果来下下酒”,于是,一溜出来,扯脚忙走,只要以后莫再从这条路过去...
昆明市空袭威胁,因同盟国飞机数量增多后,俨然成为过去一种噩梦,大家已不甚在意。两年前被炸被焚的瓦砾堆上,大多数有壮大美观的建筑矗起。疏散乡下的市民,于是陆续离开了静寂的乡村,重新成为城里人。当进城风气影响到我住的那个地方时,家中会诅咒猫打喷嚏的张嫂,正受了梁山伯恋爱故事刺激,情绪不大稳定,就说:“太太,大家都搬进城里住去了,我们怎么不搬?城里电灯方便,自来水方便,先生上课方便,弟弟读书方便,...
可怜的你们,既然到这里来,大概都是为着生活的威迫而陷于失业时候了。你们没有职业,为甚不去爽爽利利的结果了自己,何苦对于“生”如此着恋?你们也许因为你们自己的梦,你们也许因为自己家中可怜的父母姊妹——她们的梦又建筑在你身上——而觉得生足以眷恋吧?但是,这世界,是能让你们这样柔懦的人们,永远的,永远的,做着梦生...
在雨后的中夏白日里,麻雀的吱喳虽然使人略略感到一点单调寂寞,但既没有沙子风吹扬,拿本书坐在槐树林下去看,还不至于枯燥。镇日被街市电车弄得耳朵长是嗡嗡口窿口窿的响,忽又跑到这半乡村式的学校来了,地方名为骆驼庄,却不见一匹负载有石灰包的骆驼,大概它们这时都在休息了吧。在这里可以听到富于生趣的鸡声,还是我到北京来一个新发见。这...
我改进了新式小学后,学校不背诵经书,不随便打人,同时也不必成天坐在桌边,每天不只可以在小院中玩,互相扭打,先生见及,也不加以约束,七天照例又还有一天放假,因此我不必再逃学了。可是在那学校照例也就什么都不曾学到。每天上课时照例上上,下课时就遵照大的学生指挥,找寻大小相等的人,到操坪中去打架。一出门就是城墙,我们便想法爬上城去,看城外对河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