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娇女,脸儿黄,像棵丁香摇摇荡,一摇摇到后堤上。堤上有梨树,掉个梨子砸到脚尖上。”唱完,我们几个小伙伴一起对着七妹喊,疼不疼呀!七妹也不恼,一双笑眼忽闪闪地望着我们。为了显示公平,梨子一会儿砸小果,一会儿砸小花,就这麽砸来砸去的玩半天。一双割花鞋,黑条绒或红条绒的面子,上面绣着大朵的牡丹,红花绿叶,煞是夺眼。或是一枝粉色的桃花,上伏一只醉蝶。一双双秀脚在那皮筋上勾来翻去,连同那童音袅袅,引得路过的老太看了也发一会儿呆。那是七八岁跳皮筋时的光景。
口中剿匪,就是把牙齿拔光。为什么要这样说法呢?因为我口中所剩十七颗牙齿,不但毫无用处,而且常常作祟,使我受苦不浅,现在索性把它们拔光,犹如把盘踞要害的群匪剿尽,肃清,从此可以天下太平,安居乐业。这比喻非常确切,所以我要这样说。 把我的十七颗牙齿,比方一群匪,再像没有了。不过这匪不是普通所谓“匪”,而是官匪,即贪官污吏。何以言之?因为普通所谓“匪”,是当局明令通缉的,或地方合力严...
因为我们是去看同一个人,所以我们相遇了,相遇在她的墓前。那天,是一阵小雨后,陶然亭公园的白蔷薇被雨轻濯了一下,越发开的娇嫩而洁净,这个季节是白蔷薇怒放的日子。我踏着雨后清湿的石板小径,闻着园子清新淡淡的花香,在一片小树林里,我寻到她的墓前,那是一块朴素的墓碑,首先抢入眼帘的,是墓前的一束白蔷薇,她高贵而寂寞的躺在碑前,是谁送的花?在这雨后,这麽洁净的时刻!
往年我妻曾经遭逢小产的苦难。在半夜里,六寸长的小孩辞了母体而默默地出世了。医生把他裹在纱布里,托出来给我看,说着: “很端正的一个男孩!指爪都已完全了,可惜来得早了一点!”我正在惊奇地从医生手里窥看的时候,这块肉忽然动起来,胸部一跳,四肢同时一撑,宛如垂死的青蛙的挣扎。我与医生大家吃惊,屏息守视了良久,这块肉不再跳动,后来渐渐发冷了。 唉!这不是一块肉,这是一个生...
因为我的画中多杨柳,就有人说我喜欢杨柳;因为有人说我喜欢杨柳,我似觉自己真与杨柳有缘。但我也曾问心,为甚么喜欢杨柳?到底与杨柳树有甚么深缘?其答案了不可得。 原来这完全是偶然的:昔年我住在白马湖上,看见人们在湖边种柳,我向他们讨了一小株,种在寓屋的墙角里。因此给这屋取名为“小杨柳屋”,因此常取见惯的杨柳为画材,因此就有人说我喜欢杨柳,因此我自己似觉与杨柳有缘。假如当时人们在湖边...
我从来没有想到,我能活到八十岁;如今竟然活到了八十岁,然而又一点也没有八十岁的感觉。岂非咄咄怪事!我向无大志,包括自己活的年龄在内。我的父母都没有活过五十;因此,我自己的原定计划是活到五十。这样已经超过了父母,很不错了。不知怎么一来,宛如一场春梦,我活到了五十岁。那里正值所谓三年自然灾害,我流年不利,颇挨了一阵子饿。但是,我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在二次世界大战时,我正在德国,我经受了而今难...
蓝色的电灯,好象通夜也没有关,所以我醒来一次看看墙壁是发蓝的,再醒来一次,也是发蓝的。天明之前,我听到蚊虫在帐子外面嗡嗡嗡嗡的叫着,我想,我该起来了,蚊虫都吵得这样热闹了。收拾了房间之后,想要作点什么事情这点,日本与我们中国不同,街上虽然已经响着木屐的声音,但家屋仍和睡着一般的安静。我拿起笔来,想要写点什么,在未写之前必得要先想,可是这一想,就把所想的忘了!为什么这样静呢?我反倒对着这安静不安起来。
中国阴历新年,是中国人一年中最大的佳节,其他节日,似乎均少节期的意味。五日内全国均穿好的衣服,停止营业,闲逛,赌钱,打锣,放鞭炮,拜客,看戏。那是个黄道吉日,每人都盼望有一个更好更荣华富贵的新年,每人都乐于增多一岁,而且还准备了许多吉利话向他邻居祝贺。 不能在元旦责骂女佣,最奇怪的是中国劳苦女人也清闲了,嚼着瓜子,不洗衣,不烧饭,甚至拿一把菜刀都不肯。这种懒惰的辩论是元旦切肉就...
真真地就是那么两根蛛丝,由门框边轻轻地牵到一枝梅花上。就是那么两根细丝,迎着太阳光发亮……再多了,那还像样么。一个摩登家庭如何能容蛛网在光天白日里作怪,管它有多美丽,多玄妙,多细致,够你对着它联想到一切自然造物的神工和不可思议处;这两根丝本来就该使人脸红,且在冬天够多特别!可是亮亮的,细细的,倒有点像银,也有点像玻璃制的细丝,委实不算讨厌,尤其是它们那么洒脱风雅,偏偏那样有意无意地斜着搭在梅花的枝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