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船停到岸边,岸是辰州的河岸。 于是客人可以上岸了,从一块跳板走过去。跳板是一端固定在码头石级或泥滩上,一端在船舷。一个人从跳板走过时,摇摇荡荡不可免。凡是要上岸的,全是那么摇摇荡荡上岸了。 泊定的船实在是太多了,沿岸停泊,桅子数不清,大大小小随意的矗到空中,桅子上的绳索象纠纷到成一团,然而却并不。 每一个船头船尾全站得有人,穿青布蓝布短汗褂,口里噙...
……商量好了,一切已经妥当。 “好好。我去我去。照到你说的我去作。”女人说了又望男子,用一个女人特有的章法。 “你怎么说?”一个男子细心处总比女子为深,他怕她忘记。 “怎么说,是说我到那时候怎么说吗?” “是!”男子不耐烦的样子,促她即说。 “我让他把那东西拿出来,我让他给我念,我让……”“你就说你让他把你抱了以后,你!”...
一个刚刮过脸的青年弁兵,穿了一身新棉军服,双脚交叉倚立在参军室门边,用小镜子照着下巴,挤那粉刺。这是一个美貌青年,他一面对那镜子挤着粉刺,一面就在自赏他的青春。 房里有了声音。 “王五,王五,王五。” 一连喊了三声,这弁兵仿佛才被声音揪着,从沉醉于欣赏自己的趣味中爬出了,大声答应道,“嗻!” 答应了以后,他把镜子忙塞到衣袋里去了,整了整...
不知道麻梨场麻梨的甜味的人,告他白脸苗的女人唱的歌是如何好听也是空话。听到摇橹的声音觉得很美是有人。听到雨声风声觉得美的也有人。听到小孩子半夜哭喊,以及芦苇在小风中说梦话那样细细的响,以为美,也总不缺少那呆子。这些是诗。但更其是诗,更其容易把情绪引到醉里梦里的,就是白脸族苗女人的歌。听到这歌的男子,把流血成为自然的事,这是历史上相传下来的魔力了。一个熟习苗中掌故的人,他可以告你五十个有名美男...
许多人爱说别人的故事,是因为闲着无东西吃,或吃饱了以后,要寻出消化那好酒好肉的方法,所以找出故事来说。 在上海地方的几个我所认识他们脸嘴的文艺复兴人物,就有这种脾气。这脾气自然是顶好的一种脾气!也因了这脾气的存在,一个二个便成了名人了。这巧妙处自然不是普通人所知道,但只要明白说话人是对自己一伙的加以夸张,伙外的加以讪笑造谣,事情是成功了。 这些人是无故事可说了。若...
子高住在铜钱巷,出巷就是北河沿,吃了晚饭就去河沿走慢步,是近日的事。天气热,河沟里的水已干,一些风,吹来微臭的空气。子高在河沿,一旁嗅着臭气一旁低头走,随意看着坐车过路的车上人,头上是白白的月。淡淡的悲哀,在肚中消化食的当儿,让其在心上滋长,他不去制止。向南走到骑河楼,就回头,一会儿,又到汉花园的桥上了。 一对从身边擦过去的白衣裙女人。人是过去了,路上就只留下一些香。这些香,又...
年高有德的三贝先生不幸于今年正月初四日“遽返道山”了!这在C城是一种惊人的骚动,重大的损失。当三声落气炮响过后不到五分钟,全县城人便都在纷纷议论他的“平生大节”了。大凡贤者身后,总有一部分不能了解他伟大人格的人,常常立于反对方面加以攻讦诋毁。三贝先生自然也不是例外。也许是他太好——不然,便是C县的舆论太不公允了:你无论走到什么地方,见了一个卖豆腐或卖落花生的小贩,问他“三贝先生如何?”他答复...
哈,看看背书轮到最小的福生来了,大家都高兴。 虽说师母已在灶房烧了夜火,然而太阳还刚转黄色,爬到院中那木屏风头上不动,这可证明无论如何,放学后,还有两个时辰以上足供傩傩他们玩耍。 “呀,呀,呀,呀,昔——昔——” “昔孟——” “昔孟——呀,呀,呀,呀,昔孟——呀,呀,……”“昔孟母!”先生拈了一下福生耳朵,生着照例对于这几个不能背书的...
他如今堕入一个武库窖中了。 这正如达哈士孔狒狒家武库一样,是用砖石相间建筑成的一间平房子,窗子外,也满是些青绿不知名的草木藤萝。别人把他安置在这样一个陌生地方来,他虽然觉到事事物物都显得陌生,但同时也以为事事物物都有趣。墙壁上,除了满是些致人死命,给人流血,败坏人幸福的东西外,找不出一件和气物件来。颈脖上一大串红缨的宝剑,计有四把,这都是白铜什件,把鲨皮染成绿色为鞘的长剑,很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