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守夜,鸡司晨,殆与人之食色相似,那是天性。 从很早就向往于“鸡犬之声相闻,人至老死不相往来”那种古朴的乡村生活。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渊明翁归田园居里的名句,也是从心底里爱好着,玩味不置的。这还不是什么遁世思想,有以寄迹山林;实是田野风物,那竹篱茅舍,豆棚瓜架之类,所给与的薰染过深的缘故所致。 在都市里,烟囱,楼厦挤得满满的;处处都是摩托车霓红灯,金与肉的辉映...
①本篇最初发表于1929年2月10日《小说月报》第二十卷第二号。署名M.D。 早上醒来的时候,听得卖豆腐的哨子在窗外呜呜地吹。 每次这哨子声引起了我不少的怅惘。 并不是它那低叹暗气似的声调在诱发我的漂泊者的乡愁;不是呢,像我这样的outcast,没有了故乡,也没有了祖国,所谓“乡愁”之类的优雅的情绪,轻易不会...
到长治了。在去年冬季第一个冷天里,我们到了这太行山晋东南的第一座大城。 一行五人,用了总部两匹日本俘虏马,驮着行李,走了大半天的工夫。在路上刺骨的冷风里并没耽误了我们想:这劫后的长治城到底是怎样的呢?探听着,热烈地希望着,有访问一位受伤的将军的那种提心吊胆的心情。 十里地外,远远地望见了。 “就在太行山的脚下啊。” “城墙也都爬平了。”...
荷姑她是我的邻居张诚的女儿,她从十五岁上,就在城里那所大棉纱工厂里,作一个纺纱的女工,现在已经四年了。当夏天熹微的晨光,笼罩着万物的时候,那铿锵悠扬的工厂开门的钟声,常常唤醒这城里居民的晓梦,告诉工人们做工的时间到了。那时我推开临街的玻璃窗,向外张望,必定看见荷姑拿着一个小盒子,里边装着几块烧饼,或是还有两片卤肉,——这就是工厂里的午饭,从这里匆匆地走过,我常喜欢看着她,她也时常注视我,所以我们总算是一个相识的朋友呢!初时我和她遇见的时候,只不过彼此对望着,仅在这两双视线里,打个照会。
从宝鸡到广元(四川),要经过那有名的秦岭,秦岭虽高,并不怎么险;公路盘旋而上,汽车要走一小时光景方到山顶。你如果不向车外望,只听那内燃机的沉浊而苦闷的喘息声,你知道车子是在往上爬,可不知道究竟爬了多少高,但你若向外一望,才知道秦岭之高是可惊的,再向远处看,你又知道秦岭之大也是惊人的。 然而这样高而且大的秦岭却没有树林,除了山沟里有些酸枣之类的灌木,它可说是一座童山。虽非终年积雪...
万年山下一带潮湿的地方,有一群野孩子。朝朝暮暮他们都混迹在垃圾堆里。衣裳是那样褴褛的,手脸也涂抹得够肮脏;恰像绿女之于紫陌,繁星之对晴空似的,他们同苍蝇做伴,给垃圾堆平添了一种恰如其分的点缀。六七岁到十一二岁。男女算来总有十来个吧,跑啊跳的有时很觉其乱噪噪呢。他们早晨不知从哪儿来,可是太阳出时他们都从哪儿来了;夜晚也不知回哪儿去,然而黄昏过后又都回哪儿去了。他们仿佛都有个家,也有一对爹妈;又...
不知在什么时候,金红色的太阳光已经铺满了北面的一带山峰。但我的窗前依然洒着绵绵的细雨。 早先已经听人说过这里的天岂不很好。敢就是指这样的一边耀着阳光,一边却落着泥人的细雨?光景是多少像故乡的黄梅时节呀!出太阳,又下雨。 但前晚是有过浓霜的了。气温是华氏表四十度。 无论如何,太阳光是欢迎的。我坐在南窗下看N.Evréinoff的剧本。看这本书,已经是第...
哈尔滨是被许多人称为“小巴黎”的。中国人在心目中都以为上海该算是中国最繁华的城市,可是到过了哈尔滨就会觉得这样的话未必十分可信。自然,哈尔滨没有那种美国式的摩天楼,也没有红木铺成的马路;但是,因为住了那么多有钱的人,又是那么一个重要的铁路交叉点,个人间豪华的生活达到更高快地来了,这为一切中国外国女人所喜欢。在那条最热闹的基达伊斯基大街上,窗橱里都是出奇地陈列了新到的这一类货品。这使女人们笑逐颜开,而男从们紧皱眉头。
这是一个闷热的下午,这是一个暴风雨的先驱的闷热的下午!我看见穿着艳冶夏装的太太们,晃着满意的红啧啧大面孔的绅士们;我看见“太太们的乐园”依旧大开着门欢迎它①的主顾;我只看见街角上有不多几个短衣人在那里切切议论。 ①“太太们的乐园”原为法国作家左拉以近代大规模的百货商店为描写对象的小说名,作者在这里借用了这个词。 一切都很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