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忝列寅恪先生门下,自谓颇读了一些先生的书,对先生的治学方法有一点了解,对先生的为人也有所了解,自己似乎真正能了解陈寅恪先生了。 但是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 我以前注意到,先生是考据大师,其造诣之深决不在乾嘉诸朴学大师之下。但是,有一点却是乾嘉大师所无法望其项背的。寅恪先生决不像乾嘉大师那样似乎只是为考证而考证,他在考证中寓有极深刻的思想性,比如他研究历史十分重视民...
胡也频,这个在中国近代革命史上和文学史上宛如夏夜流星一闪即逝但又留下永恒光芒的人物,知道其名者很多很多,但在脑海中尚能保留其生动形象者,恐怕就很少很少了。 我有幸是其中的一个。 我初次见到胡先生是六十年前在山东济南省立高中的讲台上。我当时只有十八岁,是高中三年级的学生。他个子不高,人很清秀,完全是一副南方人的形象。此时日军刚刚退出了占领一年的济南。国民党的军队开了...
对我来说,真像是晴空一声霹雳:冯至先生走了,永远永远地走了。 要说我一点都没有想到,也不是的。他毕竟已是达到了米寿高龄的人了。但是,仅仅在一个多月以前,我去看他。我看他身体和精神都很好,心中暗暗欣慰。他告诉我说,他不大喜欢有一些人去拜访他,但我是例外。他再三想把我留住,情真意切,见于辞色。可是我还有别的事,下了狠心辞别。我同他约好,待到春暖花开之时,接他到燕园里住上几天,会一会...
接到韩小蕙小姐的约稿信,命我说说张中行先生与沙滩北大红楼。这个题目出得正是时候。好久以来,我就想写点有关中行先生的文章了。只是因循未果。小蕙好像未卜先知,下了这一阵及时雨,滋润了我的心,我心花怒放,灵感在我心中躁动。我又焉得不感恩图报,欣然接受呢? 中行先生是高人、逸人、至人、超人。淡泊宁静,不慕荣利,淳朴无华,待人以诚。以八十七岁的高龄,每周还到工作单位去上几天班。难怪英文《...
如果论资排辈,周培源先生应该算是我的老师。说话为什么这样绕弯子呢?原因是,我于1930年考入清华大学,当时周先生是清华教授。但是,我学的是西洋文学系,而周先生则是物理教授,并无任何接触。只是有时在校园中林荫路上看到周先生伉俪走过而已。当时教授在社会上地位极高,待遇优厚,而且进可以官,退可以学。在我们青年学生眼中,望之如神仙中人。 一直到1952年院系调整,清华理科归入北大,周先...
读了本报1993年8月11日《文学》王辛笛师弟(恕我狂妄,以兄自居,辛笛在清华确实比我晚一级)的《叶公超先生二三事》,顿有所感,也想来凑凑热闹,谈点公超先生的事儿。 但是,我对公超先生的看法,同辛笛颇有不同。因此,必须先说明几句。在背后,甚至在死后议论老师的长短,有悖于中国传统的尊师之道。不过,我个人觉得,我的议论,尽管难免有点苛求,却完全是善意的,甚至是充满了感情的。我为什么...
小保姆告诉我,北京外国语大学来了电话,说许国璋教授去世了。我不禁“哎哟”了一声。我这种不寻常的惊呼声,在过去相同的场合下是从来没有过的。它一方面表现了这件事对我打击之剧烈,另一方面其背后还蕴含着一种极其深沉的悲哀,有如被雷击一般,是事前绝对没有想到的,我只有惊呼“哎哟”了。 我同国璋,不能算是最老的朋友,但是,屈指算来,我们相识也已有将近半个世纪了。在解放初期那种狂热的开会的热...
一想到郑毅生(天挺)先生,立即展现我眼前的是他那满面春风的笑容。我确实不记得他曾有过疾言厉色的时候。 我同毅生先生不能算是很熟识,却又不能算是很不熟识。我于1946年来北大任教,那时候的北大确实是精兵简政。只有一个校长,是胡适之先生,并不懂什么副校长。胡先生大概有一半时间不在北京,当时还叫北平。他下面有一个教务长,总管全校的科研和教学。还有一个秘书长,总管全校的行政后勤。再就是...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编辑部出了这样一个绝妙的题目,实在是先得我心。我十分愉快地接受了写这篇文章的任务。 唐代的韩愈说:“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今之学者亦然。各行各业都必须有老师。“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虽然修行要靠自己,没有领进门的师父,也是不行的。 我这一生,在过去的六十多年中,曾有过很多领我进门的师父。现在虽已年逾古稀,自己也早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