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是A村罢。这是个二三十人家的小村。南方江浙的“天堂”区域照例很少(简直可以说没有)百来份人家以上的大村。可是A村的人出门半里远,——这就是说,绕过一条小“浜”,或者穿过五六亩大的一爿田,或是经过一两个坟地,他就到了另一个同样的小村。假如你同意的话,我们就叫它B村,假如B村的地位在A村东边,那么西边,南边,北边,还有C村,D村,E村等等,都是十来分钟就可以走到的,用一句文言,就是“鸡犬之声...
那一年的秋天,我到乡下去养病,在“内河小火轮”中,忽然有人隔着个江北小贩的五香豆的提篮跟我拉手;这手的中指套着一个很大的金戒指,刻有两个西文字母:HB。 “哈,哈,不认识么?” 我的眼光从戒指移到那人的脸上时,那人就笑着说。 一边说,一边他就把江北小贩的五香豆提篮推开些,咯吱一响,就坐在我身旁边的另一只旧藤椅里。他这小胖子,少说也有二百磅呢!...
据报上说,全运会十一天内售出门票总价计银(法币)十一万元左右。算个整数十一万元罢,那么我也居然是报效过十一万份之四的一个看客。 我和运动会什么的,向来缘分不大好,第一次看到运动会,是在杭州,那还是刚刚“光复”以后。是师范学堂一家的运动会,门票由师范学堂的一个朋友送来,一个钱也没有花。(师范学堂运动会的门票本来也不卖钱的)。第二次在北京看了,时在民国三年或四年,好像是什么华北运动...
挤上了车门,只觉得眼前一漆黑;我几乎以为误入铁闷车了。我是提着一口小皮箱的,忽然我和小起箱之间塞进一个大屁股来,此时要是我一松手,那自然什么都解决,或者我的臂膊是橡皮做的,那也好办;但不幸都不是,我只好叫道:“朋友,慢点!臂膊要轧断了!” 我想我一定是用足了力气喊的,因为挡在我前面的那些人头都向后转了;有一位热心人还帮着我叫道: “不好了!轧坏了小孩子了!”
“耶稣圣诞”那晚上,我从一个朋友家里出来,街头鞭炮声尚在劈劈拍拍;一个卖报的孩子缩头扛肩站在冷风里,喊着“号外!号外!”我到街角一家烟纸店换零钱,听得两位国民在大发议论;一位面团团凸肚子的说: “不是我猜对了么?前几天财神①飞去,我就知道事情快要讲好了!” ①财神指宋子文,当时任国民党政府财政部长。 “究竟花...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跟月亮的感情很不好。我也在月亮底下走过,我只觉得那月亮的冷森森的白光,反而把凹凸不平的地面幻化为一片模糊虚伪的光滑,引人去上当;我只觉得那月亮的好像温情似的淡光,反而把黑暗潜藏着的一切丑相幻化为神秘的美,叫人忘记了提防。 月亮是一个大片子,我这样想。 我也曾对着弯弯的新月仔细看望。我从没觉得这残缺的一钩儿有什么美;我也照着“诗人”们的说法,把这弯...
海是深绿色的,说不上光滑;排了队的小浪开正步走,数不清有多少,喊着口令“一,二——一”似的,朝喇叭口的海塘来了。挤到沙滩边,啵澌!——队伍解散,喷着忿怒的白沫。然而后一排又赶着扑上来了。 三只五只的白鸥轻轻地掠过,翅膀拍着波浪,——一点一点躁怒气来的波浪。 风在掌号。冲锋号!小波浪跳跃着,每一个像个大眼睛,闪射着金光。满海全是金眼睛,全在跳跃。海塘下空隆空隆地腾起...
他,独自一个,在这黄昏的沙滩上彳亍。 什么都看不分明了,仅可辨认,那白茫茫的知道是沙滩,那黑漆漆的是酝酿着暴风雨的海。 远处有一点光明,知道是灯塔。 他,用心火来照亮了路,可也不能远,只这么三二尺地面,他小心地走着,走着。 猛可地,天空气过了锯齿形的闪电。他看见不远的前面有黑簇簇的一团,呵呵,这是“夜的国”么,还是妖魔的堡寨? ...
乡下的房子只有前面一排木板窗。暖和的晴天,木板窗扇扇开直,光线和空气都有了。 碰着大风大雨,或者北风虎虎地叫的冬天,木板窗只好关起来,屋子里就黑的地洞里似的。 于是乡下人在屋面开一个小方洞,装一块玻璃,叫做天窗。 夏天阵雨来了时,孩子们顶喜欢在雨里跑跳,仰着脸看闪电,然而大人们偏就不许,“到屋里来呀!”孩子们跟着木板窗的关闭也就被关在地洞似的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