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已经疲倦了。想得到,要说的,都已说过了;办得到,要做的,都已做过了;剩下来还有什么呢?只觉得前途渺茫而已。热情的高潮,已成为过去,在喘息的刹那间,便露出了疲容。 “我们想得到,要说的,都已尽量的说过了;办得到,要办的,都已尽量的办过了;而事情还不过如此!”他们说。 不错!在他们既已说完一切想得到的要说的,做过一切办得到的要做的,以后,而事情还不过如此,他们觉...
七八岁以至十一二,大概是最会做梦最多梦的时代罢?梦中得了久慕而不得的玩具;梦中居然离开了大人们的注意的眼光,畅畅快快地弄水弄火;梦中到了民间传说里的神仙之居,满攫了好玩的好吃的。当母亲戚好了温暖的被窝,我们孩子勇敢地钻进了以后,嗅着那股奇特的旧绸的气味,刚合上了眼皮,一些红的、绿的、紫的、橙黄的、金碧的、银灰的,圆体和三角体,各自不歇地在颤动,在扩大,在收小,在漂浮的,便争先恐后地挤进我们孩...
答,答,答! 我从梦中跳醒来。 ——有谁在叩我的门?我迷惘地这么想。我侧耳静听,声音没有了。头上的电灯洒一些淡黄的光在我的惺忪的脸上。纸窗和帐子依然是那么沉静。 我翻了个身,朦胧地又将入梦,突然那声音又将我唤醒。在答,答的小响外,这次我又听得了呼——呼——的巨声。是北风的怒吼罢?抑是“人”的觉醒?我不能决定。但是我的血沸腾。我似乎已经飞出了房间,跨在...
①本篇最初发表于1929年2月10日《小说月报》第二十卷第二号。署名M.D。 早上醒来的时候,听得卖豆腐的哨子在窗外呜呜地吹。 每次这哨子声引起了我不少的怅惘。 并不是它那低叹暗气似的声调在诱发我的漂泊者的乡愁;不是呢,像我这样的outcast,没有了故乡,也没有了祖国,所谓“乡愁”之类的优雅的情绪,轻易不会...
雾遮没了正对着后窗的一带山峰。 我还不知道这些山峰叫什么名儿。我来此的第一夜就看见那最高的一座山的顶巅像钻石装成的宝冕似的灯火。那时我的房里还没有电灯,每晚上在暗中默坐,凝望这半空的一片光明,使我记起了儿时所读的童话。实在的呢,这排列得很整齐的依稀分为三层的火球,衬着黑魆魆的山峰的背景,无论如何,是会引起非人间的缥缈的思想的。 但在白天看来,却就平凡得很。并排的五...
不知在什么时候,金红色的太阳光已经铺满了北面的一带山峰。但我的窗前依然洒着绵绵的细雨。 早先已经听人说过这里的天岂不很好。敢就是指这样的一边耀着阳光,一边却落着泥人的细雨?光景是多少像故乡的黄梅时节呀!出太阳,又下雨。 但前晚是有过浓霜的了。气温是华氏表四十度。 无论如何,太阳光是欢迎的。我坐在南窗下看N.Evréinoff的剧本。看这本书,已经是第...
朋友们说起看红叶,都很高兴。 红叶只是红了的枫叶,原来极平凡,但此间人当作珍奇,所以秋天看红叶竟成为时髦的胜事。如果说春季是樱花的,那么,秋季便该是红叶的了。你不到郊外,只在热闹的马路上走,也随处可以见到这“幸运儿”的红叶:十月中,咖啡馆里早已装饰着人工的枫树,女侍者的粉颊正和蜡纸的透明的假红叶掩映成趣;点心店的大玻璃窗橱中也总有一枝两枝的人造红叶横卧在鹅黄色或是翠绿色的糕饼上...
沿浴池的水面,伸出五个人头。 因为浴池是圆的,所以差不多是等距离地排列着的五个人头便构成了半规形的“步哨线”,正对着浴池的白石池壁一旁的冷水龙头。这是个擦得耀眼的紫铜质的大家伙,虽然关着嘴,可是那转柄的节缝中却蚩蚩地飞迸出两道银线一样的细水,斜射上去约有半尺高,然后乱纷纷地落下来,像是些极细的珠子。 五岁光景的一对女孩子就坐在这个冷水龙头旁边的白石池壁上,正对着我...
水声很单调地响着,琅琅地似乎有回音。浓雾一般的水蒸气挂在白垩的穹窿形屋顶下,又是入睡似的静定。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浴场中只剩下我一个人。 坐在池子边的木板上,我慢慢地用浸透了肥皂沫的手巾摩擦身体。离开我的眼睛约莫有两尺远近,便是那靠着墙壁的长方形的温水槽,现在也明晃晃地像一面大镜子。 可是我不能看见我自己的影。我的三十度角投射的眼光却看见了那水槽的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