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是有人偷了他们罢:那是谁?又藏在何处呢?是他们自己逃走了罢:现在又到了哪里呢?我不知道他们给了我多少日子;但我的手确乎是渐渐空虚了。在默默里算着,八千多日子已经从我手中溜去;像针尖上一滴水滴在大海里,我的日子滴在时间的流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
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今晚在院子里坐着乘凉,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在这满月的光里,总该另有一番样子吧。月亮渐渐地升高了,墙外马路上孩子们的欢笑,已经听不见了;妻在屋里拍着闰儿,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我悄悄地披了大衫,带上门出去。沿着荷塘,是一条曲折的小煤屑路。这是一条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荷塘四面,长着许多树,蓊蓊郁郁的。路的一旁,是些杨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树。
这是岚生先生同岚生太太另一个故事。 说到故事,就似乎其中情节是应当怎样奇怪,怎样动人,怎样凑巧,才算数似的。但这仍然是个故事。要岚生先生做出一点不平常的事来给我们开心,那无可望。生活太平常了。 譬如剪发,我敢说你们中年过三十的太太当时就有不少是这样:先是老爷太太都对这返俗尼姑模样头,加以不男不女的讥笑,到后老爷每天出外去,为了这里那里无数的尼姑头勾动了心思,改变了...
一到星期,S教授家是照例有个聚会的。钱由学校出,表面归S教授请,把一些对茶点感到趣味的学生首领请到客厅来,谈谈这一星期以来校中的事情。学生中在吃茶点以前心里有点不愉快的就随意发挥点意见,或者是批评之类,S教授则很客气的接受这意见,立时用派克笔记录到皮面手册子上头,以便预备到校务会议席上去提案。其实这全是做戏。等到鸡肉馄饨一上席,S教授要记也不能,学生们意见便为点心热气冲化了。纵或是吃完点心仍...
今天镇上雨水特别好。如今雨又落了整三天。 河里水,由豆绿色变到泥黄后,地位也由滩上移到堤坝上来了。天放了晴水才不再涨。沿河两岸多添了一些扳罾人,可惜地方上徐黑生已死,不然又说镇上八景应改成九景,因为“沱江春涨”当年志书不曾有,或者有意遗落了。 至于沙湾人,对于志书上的缺点,倒不甚注意。“沱江春涨”不上志书也不要紧的,大家只愿水再涨一点。河里水再涨,到把临河那块沙坝...
“我都从不曾见过一次狼呢,”小四说。 我同样是从不曾见过的。但小四这孩子有一个乖脾气,譬如赖到你身上时,他说不吃过酸月饼,你就得说一个月饼发酸或到什么地方吃酸月饼的故事,他才会满意。他说不见过什么,你也说不见,那可不成。不见,总听过的,就说听的吧,也可以。一句话,小四赖到身上时,是要听故事,但这故事又得由他点,不依他办,那下一次再来做客时就不理。 今天是四月五号,...
在叔远的乡下,你同叔远同叔远母亲的一件故事。 天气变到出人的意外。晚上同叔远分别时,还约到明早同到去看栎树林里捕野狸机关,就是应用的草鞋,同到安有短矛子的打狗獾子的军器,也全是在先夜里就预备整齐了。把身子钻到新的山花絮里呼呼的睡去。人还梦到狸子兔子对我作揖,心情非常的愉快。因为是最新习惯,头是为棉被蒙着,不知到天亮已多久,待到为一个人摇着醒来时,掀开被看,已经满房光辉了。
军营中的上灯喇叭声音,在夏天时能使马听熟了也知道归回塞堡,入冬来,就只作了风的唿哨同伴,无聊无赖消失到那四面山林里去了。 天降了雪后,喇叭声音更低郁,住远一点的,就不能听到,这给了许多茅屋下面孩子的寂寞。 然而在军队中呆过的大人,就不闻号声,也能断出时间的。若尽靠营里喇叭打知会,那离营略远一点的地方就去不成了。指定...
若把我这退过伍的上士也算在一起,这一个院子里已住上六个丘八了。凡是有两个女人住的地方,那一片小天下就少有太平时;凡是有三个大兵的地方,那地方便终日杀气腾腾。我们这里,却是副爷有一倍,女人又属于副爷太太,热闹透了。并且,其他的,我还忘了算上那几人——因为我就永不知道那两间房住几人——那是些,有音乐天才,每天除了吹打弹唱以外少有休息的亲哥子弟兄,又是北京大学法科的学生。 这属于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