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名字叫菌子,一个县公署的第一科一等科员,换了许多知事大人,他的事还是因他为人可靠,无别人那种野心,所以一直保全下来。那张办公桌,菌子伏到那上面已有了三年余,那张坐几,为菌子的后衣幅近股处挨擦得已极其光滑,同事们到无笑话可谈时,把这几子拿来讨论菌子的资格,也很有许多回数了。可是菌子自己,却满不在乎,对坐几也同别的一样,取的是无抵抗手段。 同事们都是这样,仿佛逗一匹猫或哈叭似的玩...
我们县城里,一般做买卖的,帮闲的,伕子们,够得上在他那姓下加上一个“伯”字的,这证明他是有了什么德行,一般人对他已起了尊敬心了。就如道门口那卖红薯的韩伯,做轿行生意的那宋伯等是。 这伯字固然与头发的颜色与胡子的长短很有关系,但若你是平素为人不端,或有点痞,或脾气古板,象卖水的那老杨,做包工的老赵,不怕你头发已全白,胡子起了纽纽,他们那娘女家,小孩子,还不是只赶着你背后“烂脚老杨...
江面上篷顶上听不到雨点打击声,以为是天晴了。 一夜的雨,虽不大,却是继续不息,河中水涨到了什么样子,是我们担心的事。船会冲去吧,似乎以前也有过那类事。系船绳索稍不牢靠,船就随了水流下去,睡在船上的人,竟会安然的到平日起床时才醒。一睁眼就见到了所要到的地方,那太美了,近于神话样故事了。若是能冲,且能那么略无危险的流过许多大滩同转弯的急流,就在我们梦中冲去也很好哩。 ...
五个水手把一只装满了一船军需用品同七个全身肮脏兵士的单桅船拖向××市的方面去。 今年的湘西雨水特别少,沅水上游河中水只剩下半江,小滩似乎格外多,拉船人下水的次数也格外多了。 拖了一天,走了约四十里。在日头落山以前,无论如何不能赶到留在××市的步队与之合伴了,船中人都象生了气。 这些人虽没有机会把在水中植立与高岸爬伏的水手痛殴,口中因习惯养成的野话是早...
如大鹰在高空中盘旋,从市外军营飞起的军事飞机又出现了。因为嗡嗡声音的振响,行路人大家争着抬头看这奇异的东西。在黑暗肮脏的小小板屋中车床与皮带之间消磨长日的小工人们,也得到暂时放下活计的理由了,一齐走出外面,望着这东西发怔。 飞机隆隆作响,尾曳着长长的白烟,环绕××市飞行一周,消灭到东方天末去了。到这时,大家才仿佛记起九十里外的沿江一带正有战事,有与飞机一样性质用铁用钢作成的陌生...
住到××村,以为可以从清静中把神经衰弱症治好的璜,有一天,正吃到晚饭,对于过于注意到自己饭食的居停所办带血的炒小鸡感到束手。忽然听到有人在外面喊,“看去看去,捉到一对东西!”喊的声音非常迫促,真如出了大事,全村中人皆有非看看不可的声势。不知如何本来不甚爱看热闹的璜,也放下了饭碗,手拿着竹筷,走到门外大塘边看热闹去了。 出了门,还见到人向南跑,且匆匆传语给路人,说,“在八道坡,在...
据说朋友××被拷打到不成样子,一讯问完毕是用几个人曳着回到监牢里去的。在另一方面虽然是这样狠毒,仍然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口供,仿佛到了使办案人无可奈何的时候。同时最高干部×××有与××缓和妥协的表示消息已经证实,所以我有一天被允许得到××一个医院去看他的机会了。 因为先前听人说到是怎样怎样的,凡是稍稍有了嫌疑的人皆如何的吃了亏,我没有到那医院以前,想到的朋友气色,是完全把另一时所...
住在中央旅馆一等房间的男子懋力,拿了新从附近一个古玩铺买来的一些小瓷瓶,小泥人,漆盘子,在甬道上一面走回自己那个房间,一面看几个由各处寄来的信件封套。忽然间这个人,手微微打抖了,那时候茶役正把房门打开,他就很凶猛的推开了那个人,走进了自己的房中生气似的大声说。 “你出去,你出去,什么都不要。” 茶役因为听到那种北方口音,觉得很有趣,笑着把门带上走去了。他望到那个门...
俛之先生是那么一个人,当他向一个远远的陌生的人介绍他自己时,总不知道如何来描画他自己。他用着他那一分怕人的诚实,常常这样写着:你要我自己来形容自己,我照你意思作去,只请你相信我。你们要认识我,只须你们把所见到的人中一个顶不可爱的人,想成是我,再把一个乡下人那种又怕人又怕事的神气,肺结核病人那种神经敏锐性情焦躁的气质,加上一个兵士对于绅士永远不能协妥一致那种嫌恶感情,混合在一处,就是整个的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