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我倚在一堵矮矮的围墙上,浴着微温的太阳。春天快到了,一切草,一切树,还不见绿,但太阳已很可恋了。从太阳的光上我认出春来。没有大风,天上全是蓝色。我同一切,浴着在这温暾的晚阳下,都没言语。“松树,怎么这时又不做出昨夜那类响声来吓我呢?”“那是风,何尝是我意思!”有微风树间在动,做出小小声子在答应我了!
我改进了新式小学后,学校不背诵经书,不随便打人,同时也不必成天坐在桌边,每天不只可以在小院中玩,互相扭打,先生见及,也不加以约束,七天照例又还有一天放假,因此我不必再逃学了。可是在那学校照例也就什么都不曾学到。每天上课时照例上上,下课时就遵照大的学生指挥,找寻大小相等的人,到操坪中去打架。一出门就是城墙,我们便想法爬上城去,看城外对河的景致。
写游记象是件不太费力的事情,因为任何一个小学生,总有机会在作文本子上留下点成绩。至于一个作家呢,只要他肯旅行,就自然有许多可写的事事物物搁在眼前。情形尽管是这样,好游记可不怎么多。编选高级语文教本的人,将更容易深一层体会到,古今游记虽浩如烟海,入选时实费斟酌。
近十余年来,报纸上的特写栏,已成为读者注意中心。有些报道文章,比社论或新闻还重要,比副刊杂志上文章,也更能吸引读者,不仅给人印象真实而生动,还将发生直接广泛教育效果。这种引人入胜的作用,即或只出于一种来源不远的风气习惯,可是我们却不能不承认,在已成风气习惯后这类作品的真实价值,必然得重估!他的作用在目前已极大,还会影响到报纸的将来,更会影响到现代文学中散文和小说形式及内容。
我们时常都可听到人说,“俺,没有事情作,看小说。”“放了假怎样消遣?看小说吧。”事实上坐柜台生意不忙的店员,办公室无事可作的公务员,甚至于厂长,委员,不走运的牙医,脾气大的女护士,尽管生活不同,身分不同,可是他们将不约而同,用小说来耗费多余生命,且从小说所表现的人事哀乐中取得快乐和教育。试从家中五十岁左右认识字的老妈妈,和十岁以上的小学生,注意注意他们对于小说故事的发迷,也可证明我说的“从小说取得快乐和教育”,是件如何普遍而平常的事情。
好朋友:这几年我因为个人工作与事务上的责任,常有机会接到你们的来信。我们不拘相去如何远,人如何生疏,好象都能够在极短时期中成为异常亲密的好朋友。即可以听取你们生活各方面的意见。昔人说,“人与人心原是可以沟通的”,我相信在某种程度内,我们相互之间,在这种通信上真已得到毫无隔阂的友谊了。对于这件事我觉得快乐。
几年来文学词典上有个名词极不走运,就是“技巧”。多数人说到技巧时,就有一种鄙视意识。另外有一部分人却极害羞,在人面前深怕提这两个字。“技巧”两个字似乎包含了纤细、琐碎、空洞等等意味,有时甚至于带点猥亵下流意味。对于小玩具小摆设,我们褒奖赞颂中,离不了“技巧”一词,批评一篇文章,加上“技巧得很”时,就隐寓似褒实贬。
要明白新诗,先应当略略知道新诗的来源及其变化。新诗似乎应当分作三个时期去认识去理解。一、尝试时期(民国六年到十年或十一年)二、创作时期(民国十一年到十五年)三、成熟时期(民国十五年到十九年)第一个时期,列为尝试时期,因为在当时每一个诗人所作的诗,都还不免有些旧诗痕迹,每一个诗人的观念与情绪,并不完全和旧诗人两样。
中国诗歌趣味,是带着一个类乎宗教的倾心,可以用海舶运输而流行的。故民国十九年时代,中国虽一切还是古旧的中国,中国的新诗,便有了机械动力的声音。这声音,遥遥来自远处,如一袭新衣样子,因其崭新,而装饰于诗人想象中,极其流行。因此唯美的诗人,以憔悴的眼睛,盼望太平洋另一端连云高楼,写着文明的都市的赞美诗;普罗诗人,也以憔悴的眼睛,盼望到西伯利亚荒原的尽头,写着锻铁厂、船坞以及其他事物倾心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