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的故事

十三

那天晚饭时分，张不忍和云仙在自己屋里，云仙的面色不定，张不忍的，却是铁青的。

“他们把壁报撕了。”张不忍的声音略带兴奋。“可是有许多人不让撕，又打了起来，我去找孙二和陈维新，都说不在；

程子卿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挨身进来。

程子卿的态度也从容些了，更低声地说：“二老板恨得你要死，这人是杀人不见血的。张先生，你还是避一避罢！”

程子卿抬眼和张不忍的眼光对碰了一下，忽然像下了决心，低声说：“张先生，我知道你是好人。我来通报你一件祸事，——他们，他们，县里，打算办你一个罪，教——教唆壮丁，扰乱治安。”

果然有极轻的声音在门外，张不忍脸上的肌肉骤然收紧了，他侧耳再听一下，便猛然大踏步跳到门前，开了门。

张不忍却不作声，只把两道尖利的眼光逼住了程子卿的脸。

宾主对看着，像是都在等候对方先发言。终于是程子卿勉强笑着说：

壮丁队里……”

他们都躲开了！”

云仙走前一步抓住了张不忍的手，这手有点冷。云仙的手，却有点抖。张不忍把这抖的手紧紧捏住，就对程子卿说：

云仙叹了口气，半晌后这才说：“君芳告诉我，他们造的我的谣言，相信的人多得很呢！我真想不到我这双手会闯了乱子！”

一句话没完，云仙忽然跳起来，对张不忍摇手。“好像听得门外有脚步声呢！”云仙附耳说。

“那么，你避一避罢。”程子卿又叮嘱一句，便像影子似的走了。张不忍望着乌黑的门外，虔敬地，像教士对着圣像，好半天。

“赵缉庵呢？也不见你么？”

“谢谢你，程先生。我都明白了。”

“笑话！云仙！”张不忍拿住了云仙的手，“跟手不相干！问题是在新县长的宣传工作做得巧妙。二老板那一支强心针似乎效力也不错。可是不要紧，我们慢慢地总可以挽救过来。

“没有找他。这老头子跟什么二老板讲和，看来是千真万确的！可是胡三先生还见我，他说赵老头子和他还是告二老板的亏空公款，不过他又劝我不要再弄什么壁报，再请什么愿。他们就是那老主意，只反对独吞公款的二老板，不反对汉奸的二老板！”

“是你！哦！”张不忍看清了门外是程子卿时，捺住了性子冷淡地说。

“张先生，莫怪；我是吃人家的饭，受人家的使唤，没有办法……”

“哦！很好！”张不忍尖利地说，一双眼逼住了程子卿的面孔。

“咳咳，是，——不是那个，”程子卿满脸通红，眼光看着地下。“这回，不是来偷听张先生的话，不敢，……不是他们叫我来……”

“呵！”云仙惊得叫出来。

“你打算怎么办？”掩上了门，云仙转身来轻轻说。

“不要紧！”张不忍不耐烦似的打断了他的话。“我们的话都可以公开的，不怕人家听了去！”

“没有什么办。程子卿是忠厚的商人，胆小些。况且这也不是避不避的问题呵！”张不忍慢声回答，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