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手”,明的暗的,在活动,在忙碌。
新县长到任了五六天了。x县里大多数人并没觉出新县长有什么“异样”,除了已经知道他是刚刚卸任的团长。
这一种感想流露于面部或唇舌,在二老板是躺在烟榻上皱紧眉头不作声,在赵缉庵是悄悄地对胡三先生说:“四五天了还没动静,秉公办理云乎哉?”而在张不忍和他的新朋友们,则是筹备更逼进一步的文章和商定“请愿”的代表。
同时,茶馆酒后乃至大街上店铺的柜台前,流动着种种的消息和意见:
县长本来是干团长的!”
县长忙的是检阅保安队,保卫团;他本来是团长呀!”
“难道你倒亲耳听得?”
“这是瞎说了。壮丁上操快将两礼拜了,立正稍息还没操好,怎么能上前线!”
“赵缉庵他们的公文呈进去后,新县长三天三夜亲自吊账簿,打算盘,还没算出来。”
“谁谁?可是变把戏班里那个女的?”
“算出来了!二老板亏空近万。”
“笑话!县长哪有工夫自己查账,呈子还搁在签押房里呢!
“然而昨天县长的确请教练官去商量了半天,我亲眼看见他进去,好半天,才见他出来。”
“混蛋!”
“汉奸!”
“手上有暗号么?刺得有什么花罢?”
“怎么没有?多得很呢!早已三三两两偷进来了。一律化装。有的扮做走方郎中,有的是打拳头卖膏药,有的是变戏法的,有的是装做和尚,顶多的是扮叫花子。县长忙了三天三夜,就为了调查汉奸!”
“对了,那你总该明白县长忙得很呢,哪有闲工夫算什么账?二老板也是中国人,中国人和中国人算什么账,对付汉奸要紧!”
“团长改县长,就是准备跟小鬼开战!壮丁训练队都要上前线!”
“喂喂,告诉你,你可不能说出去呢,还有女汉奸。”
“哦!你亲耳听得他们商量什么事罢?”
“哦哦,怪不得——”
“哦——”
“咄,混蛋,亏空公款就是汉奸!你就是汉奸!”
“呵呵!真上劲!”
“听说上头派他来,团长改县长,就是专门来办这件事。”
“可是六房里的老八做代表,请将训练赶快;发枪,打靶,野操。听说县长昨天请教练官商量这件事,教练官答应得稍为迟了一点,县长就发脾气道:‘你不会教,我来教!’嘿!嘿!
“倒不一定变把戏。女汉奸不扮下流人,倒是穿得极漂亮,冒充少奶奶小姐班。可是,看她的手就明白。”
“你们还不晓得么:捉完了汉奸,就开战!”
“你不赞成捉汉奸就是汉奸!”
“什么!县里有汉奸?”
“不是。手是做工人的手。县长为了想方法捉女汉奸。三夜没睡觉;后来决定派了县长太太亲自出马呢!”
“不对,不对!六房里的老八的代表还没派定,今天他对我说。”
“不客气,我倒晓得。县长请教练官去,商量捉汉奸!”
x县里极少数的人们却从各自不同的立场和印象(虽然只有五六天工夫,新县长给他们的印象却已不甚简单了),都有这么一个感想:“以为是军人出身,性情爽快,谁知道更其不可捉摸!”
x县里的空气就这么又紧张又混乱。“不可捉摸”也挂在大多数老百姓的面前。这样又过了两三天,终于这塞满了空间的“不可捉摸”突然“明朗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