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离子

蛇蝎

楚人有见蛇蝎而必杀之者；又有曲为之容，而惟恐人之伤之者。或曰：“斯二者孰是？”郁离子曰：“其亦杀之者是，而容之者非耳。”或曰：“人有害于人，伤成而受罪，律也。今蛇与蝎未尝伤人，而辄杀之，不已甚乎？”郁离子曰：“是非若所及也。夫人与物之轻重，较然殊矣。虫蛇之无知，而欲以待人者待之，不亦惑乎？昔者周公命庭氏射妖鸟以救日之弓、救月之矢，又命硩簇氏掌覆妖鸟之巢，著为典训。故孙叔敖见两头之蛇杀而埋之，其母以为阴德。君子不非焉，况毒人之虫，中之者不死则痍，而曰必待其伤成而后可杀，是以人命同于虫蛇，其失轻重之伦，不亦甚哉？近世之为异端，以杀物为有罪报，而大小善恶无所别，故见恶物而曲为之容，私于其身为之，而不顾其为人之害，其操心心之不仁可见。吾故曰是非若所及也。”

【注解】

①曲：委曲。

②庭氏：官名，“主射妖鸟，令国中洁清如庭者也。”

③硩（che）簇（cu）氏：硩，撤除;捣毁。簇，亦作“簇”，巢。硩簇氏，官名。

④典训：法则。

⑤阴德：旧时谓暗中有德于人的行为。

⑥痍（yi）：创伤;伤痍。

⑦操：操行。

【译文】

楚国有人，见是蛇蝎就一定要杀死它;还有人小心地收容它们，惟恐别人伤害了它们。有人问：“这两个人谁做得对？”郁离子说：“还是那个要杀死蛇蝎的人做得对，而那个容忍蛇蝎的人做得就不对了。”有人说：“人对人做出有害的事，造成伤亡就要治罪，这是刑律的规定。现在蛇和蝎未曾佃害人，却随便杀死，不是太过分了吗？”郁离子说：“这不是你所知道的。人和物的轻重，显然非常悬殊。虫蛇无知，而想用对待人的方法对待它们，不是糊涂了吗？从前周公命令庭氏用救日的弓和救月的箭射杀妖鸟；又命令硩簇氏用手掌毁妖鸟的巢，记录为典范的法则。所以孙叔敖见到两个头的蛇就杀死并埋掉它，他的母亲认为这是暗中做有德于人的事，君子不非议这种行为。况且能毒害人的虫，被它咬中的人，不是死，就是留下创伤，却说一定要等到伤害造成了之后才可以杀死它，这是把人命和虫蛇等同，他们失去了轻重的次序，不也太过分了吗？近世被认为是异端邪说的，把杀物看作是有罪应报，而大小善恶不加以区别，所以见到恶物就小心地收容它们，以有利于自己来做这件事，却不考虑它对别人的危害，他的行为反映了他内心的不仁义。我所以说这不是你所能知道的。”

【评语】

见蛇不打三分过。对那些心如蛇蝎的恶人，绝对不能宽恕怜悯，心慈手软，对恶人的宽容就意味着对好人的伤害。这种好心实质上是假仁假义，充其量不过是妇人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