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莉

七

克欧看见苔莉抱着霞儿开门迎他时，他觉得很不好意思的，禁不住双颊发热起来。但她还是和平时一样的对他始终微笑着。她像忘却了一切的过去。

“怎么许久不见你来！”她又像在嘲笑他。“病了么？”

霞儿衔着母亲的乳嘴睡下去了。

院子里只有一张藤床和一张圆小藤桌。桌上泡好了一壶茶。苔兰像泡好了这壶茶后才出去的。

苔莉解开衣衿露出一个乳房来喂霞儿。

苔莉看克欧在藤床上坐下去了后，抱着霞儿也过来坐在藤床的一端。他们虽然没有并坐着，但他们间的距离不满两尺了。

苔莉的今天的态度不像平日那样的活泼，像心里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般的。

苔莉抱了睡着了的霞儿进里面去了。过了一会她空着手走了出来。

快近午了，四围像死一般的沉寂。克欧只听见由远处吹送过来的低微的蝉音。

她虽坐下来了，但仍然低着头没有话说。二人间的沉默又继续了好一会。

国淳是在T市的一家小银行里当司书。银行的经理是他的父亲的老友。他的父亲遗下来的生意倒了后，这位父执就招呼国淳到他银行里去。

克欧走进厅里待要坐下去。

克欧给她突然的问了这一句，一时答不出话来。他只睁着眼睛呆望她。

克欧接到由家里寄来的信，约略知道了国淳迟迟不来的原因。他听见国淳家里因为苔莉的事起了小小的风波。但他不能直接把这些详细对苔莉说。

克欧当苔莉是听见了国淳的家庭的状况，想骗她是骗不过了。但把国淳的乡间的家庭状况告知她时又觉得对国淳不起。并且国淳常常叮嘱他不要把他的秘密向她泄漏的。

克欧不敢望她。低下头去，彼此沉默了好一会。

“这两星期旅行去了么？”苔莉才坐下来就这样的问了一句。

“表兄快回来了吧？”

“没有回去的同学有四五十个，怎么会寂寞！你呢？”

“欧叔父，你的表兄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你该比我详细些。你不要替他隐瞒，你要正直的告诉我才对得住我。”

“是的，公司里去信催他回来，催了两次了。他的假期早就满了的。不知为什么事迟迟不来。”

“我？不单我，阿兰也这样说，你不来时我们家里很寂寞的。”

“我们到后面院子里去坐吧。上半天那边凉快些。”

“恐怕田谷的事还没有清理吧。今年的收获期比较迟些。”克欧只能这样的敷衍。

“妈，妈妈妈。”在她膝上的霞儿打了几个呵欠叫起妈妈来。她像想睡了。

“她才出去，就回来的。她今天也没有习裁缝去。她买线去了。”

“天天在学校里睡觉。”

“外面蚊蚋多了，让她在里面床上去睡好些。”她说着走过来坐在克欧的旁边。他们间的距离更近了。

“兰呢？”克欧把手中的草帽放在厅前的桌上，跟着她到后院里来。

“你这个人真妙。一个人在学校里不寂寞？”

“你今天像很沉郁的样子。身体不好么？”

“你不单是和他同乡，并且是亲戚，你当然很详悉他的性质，你告诉我吧。我深信你是个很诚恳的人，一定不会瞒我的。”

“他？他是个好人，再好没有了的人。他一点怪脾气也没有，气性也很好。这些你该比我详细的，要我再告诉你什么事呢？”

“……”她只摇一摇头。

“……”克欧只苦笑了一阵。

“是吗！男人是袒护男人的。你拿我和你的表兄比较，你爱你的表兄当然是情理中的事，不过我……”苔莉说到这里咽住了，她的眼睛里满贮着水晶珠，不一会，一颗一颗的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