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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路路通体会到了无论身在何处都要随身带钱

“卡尔纳蒂克号”于11月7日晚上六点半离开香港,满载着游客和一船货物,全速向日本驶去。但是船后面有两个空船舱,这就是用菲莱亚斯·福格的名字订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船头的乘客们不无惊讶地发现一个睡眼蒙眬、步履蹒跚、蓬头垢面的乘客,他跌跌撞撞地从二等舱出来,一屁股坐到甲板上的一张筏子上。

随后路路通来到一片广阔的稻田里。田野里怒放的山茶花展示着最后的美丽和芬芳,不过这些山茶花不是长在矮枝上,却是长在高大的树上。竹篱笆围成的果园里,人们还种着许多樱桃树、李树和苹果树,他们种树不像是为了果实,倒更像是为了欣赏花。果园里放着一些怪模怪样的稻草人和不断发出尖叫的风车,用以驱赶麻雀、鸽子、乌鸦和其他馋嘴的鸟儿。高大的雪杉是巨鹰藏身的好地方,垂柳下更是鹭鸶独腿站立凝思的好去处,这里还栖息着许多乌鸦、鸭子、山鹰、野鹅和仙鹤,日本人非常崇敬仙鹤,认为它象征着长寿与幸福。

这确是他的错,没错,但更可恨的是那个一心要让他们主仆分离、为了把福格先生拖在香港而故意把路路通灌醉的人!如今,福格先生一定会破产,他会输掉打赌,被逮捕,甚至还可能被关进监狱!……路路通一想到这儿,不由得猛抓头皮。啊!如果有朝一日菲克斯落到自己手里,一定要跟他好好算算这笔账!

这样想着,路路通来到大厅。但是也没看到福格先生的影子。路路通别无选择,只好去船上的事务长那里打听福格先生住在哪个房间。事务长回答说他不记得船上有个名叫福格的乘客。

这时,船正吐着浓烟准备出发,而他只差几步路了,眼看“卡尔纳蒂克号”就要起锚,只见他飞身冲上悬梯,便一头栽倒在甲板上不省人事了。

这名乘客正是路路通。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这个港口是太平洋上的重要中转站,所有往返于北美、中国、日本和马来群岛的邮船和客船都要在此中途停靠。和横滨一样位于东京湾内的江户是日本帝国第二大城市,离此地不远,那里曾是将军驻地,最辉煌的时期,它的势力简直可以匹敌皇宫,而皇宫乃是天神的后人——天皇所在地。

路路通跌坐进一把椅子里。他像遭到雷击一样。突然,他心里一亮。他想起“卡尔纳蒂克号”提前开船了,而他本来应该去通知主人的,但他并没那么做!如果福格先生和奥达夫人误了船,那都是自己的错啊!

路路通走着走着,突然在草丛里发现了几棵紫罗兰。

路路通站了起来。海面上波涛汹涌,船晃得厉害。这个小伙子腿还有点软,可是他总算挪到了船尾。

路路通登上这片被称为太阳之子的神奇土地,可是一点兴奋的感觉都没有。他只能在城里到处瞎转,碰碰运气。

路路通本来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跑去法国或英国驻横滨领事馆求助。但是如果他讲述自己的经历,一定会把主人也牵扯进来,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走这一步。

路路通在这些形形色色的人中间逛了好几个小时,他逛遍了街上那些摆满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的商店和堆满了金银珠宝的珠宝店,还有那些插满了小旗挂满了花花绿绿招牌的饭店——可惜他不能进去,他又去一些茶馆看了看,里面供应清茶和一种用大米发酵而成的清酒,另外还有几家烟馆,那里的人吸的不是鸦片,而是一种气味芳香的烟。在日本,几乎还没有人吸鸦片。

路路通刚刚甚至以为自己上错了船!可是他确实在“卡尔纳蒂克号”上,而他主人也确实没上船。

路路通先来到一个完全欧式的街区,这里的房子十分低矮,回廊下支撑着精美的廊柱。这片街区里街道、广场、船坞、仓库密集,范围从条约岬一直延伸到江边。这里就像香港、加尔各答一样,各色人种混杂在一起,有美国人、英国人、中国人、荷兰人,各种肤色的商人都忙着在此进行交易。这个法国人夹杂在他们中间,感觉就像被扔进了南非的霍屯督人堆里一样孤立无助。

路路通会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他主人吗?他应该把菲克斯在整件事情中扮演的角色告诉主人吗?还是等到回伦敦以后再告诉他,曾经有一个首都警署的侦探跟着他做环球旅行,然后大家把这事当成一个笑谈?对,这样也好。不过,还应该再考虑一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福格先生,然后为自己的不妥行为向他道歉。

路路通仔细查看了名单……上面并没有主人的名字。

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巡警开始出来巡夜。警官们穿着漂亮的制服,在随从们的簇拥下就像大使出巡一样神气。每当路路通看到一群这样的巡逻队,总是开玩笑地说: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有敲着单调木鱼列队前行的和尚,有政府官员,有戴着尖顶漆花帽、腰挎双刀的海关官员和警官,有穿着蓝底白条纹军装、背着步枪的军人,有身穿丝绸上衣、外面套着盔甲的卫队士兵,还有其他各种不同等级的军人——那时的日本和中国截然相反,军人是一个非常受尊重的职业。另外,还有化缘的僧人、穿着长袍的信徒和普通百姓,这些人都梳着乌黑的头发,头很大,身长腿短,身材矮小,面色从铜灰到苍白应有尽有,但是都没有中国人那么黄,这是两个国家人民的主要外形差别。此外,在川流不息的马车、轿子、马、挑夫、篷车、漆花轿、双人轿、竹轿中间,穿行着一些丑陋的日本女人。她们穿着布鞋、草鞋或者特制的木屐,个个都有一双三寸金莲,迈着小碎步。她们的眼睛上挑,胸部束得平平的,牙齿都染成时下流行的黑色,不过她们穿的和服却很雅致。这种日本传统服装类似某种家居长袍,腰后系着一根缎带,外面围着一条宽宽的腰带,并在身后打一个大大的蝴蝶结——时髦的巴黎女人好像就是从日本女人这里汲取了灵感。

船员们似乎已经对这一幕习以为常,他们把这个可怜的小伙子抬到一间二等舱的房间。路路通一觉睡到天亮,醒来时已经距离中国一百五十海里了。

横滨的这个本国人居住的街区名叫“奔天”,是以附近岛上供奉的一位海洋女神的名字命名的。这里的街道两边松柏林立,建筑奇特的房门上都雕刻着各种神像,竹林芦苇中的小桥隐约可见,庄严的神殿隐身于青松翠柏之间,寺庙里佛教僧人和孔子门徒在闭门修身,几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长街上,一群小脸红嫩、就像从屏风中走下来的孩子正在和短腿狮子狗和慵懒可爱的小黄猫玩耍。

接着,他又想到菲克斯:

幸好这个小伙子很有先见之明地在离开“卡尔纳蒂克号”前大吃了一顿,但是逛了一天后,他觉得肚子又在唱空城计了。他注意到当地的肉铺从不卖绵羊肉、山羊肉和猪肉,而且他还知道,在日本,牛只能用来农耕,宰杀耕牛被认为是大不敬,因此他得出结论:肉食在日本是非常稀少的。他想的并没错,不过虽然肉铺里没有猪羊牛肉,他的胃还是非常渴望点别的什么肉,比如野猪肉、鹿肉、山鹑、鹌鹑、家禽或者鱼什么的,日本人除了吃米饭以外几乎只吃这些肉类。可是天不遂人愿,他只好等明天再找吃的了。

就这样,路路通第二天出现在了“卡尔纳蒂克号”的甲板上,大口呼吸着海上的凉风。清新的空气让他完全清醒了过来。他开始慢慢整理自己的思绪,费了很大劲才理出个头绪。最后,他终于回忆起前一天晚上的事、菲克斯的谈话、在烟馆的情景等等。

夜幕降临,路路通又回到了城里。街上满眼都是彩色的灯笼,一些卖艺的人在施展各自的绝活,还有一些星象占卜师在招揽行人观看他们的望远镜。随后他又来到码头,这里满是星星点点的渔火,渔民们正点燃树脂来引诱鱼儿上钩。

在菲克斯离开烟馆不久,店里的伙计就把烂醉如泥的路路通抬到大厅后面专门放烟鬼的铺子上。三小时后,在噩梦中一直被一个念头缠绕的路路通缓过神来,他努力和麻药的药性作着斗争。他突然想到有件任务还没完成,便慢慢苏醒了过来。他靠着墙,颤颤巍巍地从躺满烟鬼的铺子上爬起来,跌倒了又重新站起。他的本能促使他挣扎着走出了烟馆。他梦话般地呓语:“‘卡尔纳蒂克号’!‘卡尔纳蒂克号’!”

刚开始路路通很是沮丧,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冷静,他仔细考虑自己目前的处境。他的情况很不妙。这个法国人现在正在去日本的途中,他当然会到那里,可是到了以后呢?他口袋里空空的,连一先令、一便士都没有。好在他的旅费和船上的伙食费已经付过了,这样他就有五六天的时间想办法。他在船上大吃大喝的情景真是难以描述。他一人吃掉了福格先生、奥达夫人和他自己的三份食物,好像他要去的日本是个不毛之地,那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似的。

他闻了闻,却发现这些花没有一点香味。

他差点晕过去。突然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

他在甲板上没有看到一个人像他主人或是奥达夫人。

他一无所获地穿越了欧洲区,又转身来到了日本区。他决定,如果别无选择,就这样一直走到江户。

“船上没有年轻的夫人,”事务长回答,“另外,这里有张乘客名单,您自己在上面找吧。”

“至于这个家伙嘛,”他想,“我真希望我们已经摆脱他了,希望他和我说了那番话以后,再也不敢坐上‘卡尔纳蒂克号’继续跟踪我们了。他居然是个侦探,还是来跟踪主人的,说他是英国银行盗窃案的盗贼!算了吧!福格先生要是盗贼,那我就是杀人犯!”

“真倒霉!”他心想。

“没错。”事务长回答。

“显然,”他自言自语道,“我醉得不省人事了。那福格先生会说什么呢?不过无论如何我都没有误船,这才是最重要的。”

“是去横滨吗?”

“对了,”他说,“奥达夫人这个时候一定还在睡觉呢。而福格先生一定是找到了几个惠斯特牌友,按照他的习惯……”

“对不起,”路路通不死心地问,“这是位高个子的先生,很冷漠,也不爱和人搭话,身边还有一位年轻的夫人……”

“完全正确。”

“太好了!”他说,“我有东西吃了。”

“啊,对了!这艘船确实是‘卡尔纳蒂克号’吗?”他大声叫道。

“卡尔纳蒂克号”停泊在横滨码头,靠近防洪堤和海关仓库,四周停满了各国船只。

13日早上涨潮的时候,“卡尔纳蒂克号”驶入横滨港。

“哈,好啊!又是一个日本大使的欧洲访问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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