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庵梦忆

定海水操

定海演武场在招宝山海岸②。水操用大战船、唬船③、蒙冲④、斗舰数千余艘⑤，杂以鱼艓轻⑥，来往如织。舳舻相隔⑦，呼吸难通，以表语目，以鼓语耳，截击要遮，尺寸不爽⑧。健儿瞭望，猿蹲桅斗，哨见敌船，从斗上掷身腾空溺水，破浪冲涛，顷刻到岸，走报中军，又趵跃入水，轻如鱼凫。水操尤奇在夜战，旌旗干橹皆挂一小镫⑨，青布幕之，画角一声，万蜡齐举，火光映射，影又倍之。招宝山凭槛俯视，如烹斗煮星，釜汤正沸。火炮轰裂，如风雨晦冥中电光翕焱⑩，使人不敢正视；又如雷斧断崖石，下坠不测之渊，观者褫魄。

【注释】

①定海：即今浙江定海。

②招宝山：在今浙江镇海东北，又名侯涛山、鳌柱山。南面临近港口，地势险要，是明代海防重地。

③唬船：又名叭唬船，是明代闽浙一带海军使用的小型战船。

④蒙冲：古代的一种战船，用生牛皮蒙船覆盖背，两边开孔，左右设弩窗、矛穴。

⑤斗舰：一种大型的战船。

⑥鱼艓轻：轻便小船。

⑦舳舻（zhúlú）：指船头和船尾的合称。

⑧爽：指差错。

⑨镫（dēng）：一种灯。

⑩翕焱（yàn）：灯光闪烁，光辉灿烂。

褫（chǐ）魄：形容失魂落魄的样子。

【译文】

定海的演武场在招宝山的海岸边。水军操练演习的时候使用大战船、唬船、蒙冲、斗舰等几千艘船，间杂着小船快艇，来往如梭。战船首尾相接，阻隔拥挤，难以畅通。用特定的标志和鼓声来传递信息，战船堵截、攻击、据守、掩护，进退自如，丝毫不错。健儿站在船头瞭望，像猿猴一样蹲伏在桅杆顶端，一旦发现敌人的船只，就立刻从桅杆顶端，纵身腾空跳下，潜到水里，劈波斩浪，一会儿就游到岸边，跑到中军报告敌情，报告完毕后又腾跃着跳进水里，轻快地游泳，像鱼和野鸭一样灵活。水军操练演习最奇特的是夜战，旌旗和船橹上都挂上一个小灯，用青布盖上，号角一吹响，万盏蜡烛一起点燃，在火光的映照下，船影人影灯影重重叠叠。在招宝山凭栏俯视，好像海水烹煮星斗一般，锅里的开水正在沸腾。火炮轰鸣震悚，撕裂夜空，好像在风雨交加的一片冥晦中出现闪烁灿烂的闪电一样，让人都不敢直视。又像是巨雷劈断了山崖，坠入深不可测的渊谷，让观看的人吓得失魂落魄。

【评点】

从作者所描述的水军操练演习来看，似乎明代的水军还是挺有实力的，嘉靖年间尚且还可以抵御倭寇，但是与近代欧洲的海上舰队比起来就逊色多了。他们的海上舰队所向披靡，不仅能防御攻击，还能越洋远航，去侵略其他地方，建立殖民帝国。而中国却从此闭关锁国，狂妄自大地还以天国自居，于是一天天地与先进的文明远离，还一味沉浸在科举做官的美梦里。最后别人的舰队开进港湾，大炮轰破国门，中国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回顾过去屈辱的历史，心里还是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