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庵梦忆

雷殿

雷殿在龙山磨盘冈下，钱武肃王于此建蓬莱阁②，有断碣在焉③。殿前石台高爽，乔木萧疏。六月，月从南来，树不蔽月。余每浴后拉秦一生、石田上人④、平子辈坐台上，乘凉风，携肴核，饮香雪酒，剥鸡豆，啜乌龙井水，水凉冽激齿。下午着人投西瓜浸之，夜剖食，寒栗逼人，可雠三伏⑤。林中多鹘⑥，闻人声辄惊起，磔磔云霄间⑦，半日不得下。

【注释】

①雷殿：雷公殿，在绍兴龙山磨盘冈下。

②钱武肃王：钱镠（852-932），字具美，一作巨美，谥号武肃，钱塘临安（今浙江临安）人。为唐末节度使，后建立吴越国。蓬莱阁：因元稹的诗句“谪居犹得近蓬莱”而取名为“蓬莱阁”。

③碣：石碑。

④上人：对僧人的尊称。

⑤雠（chóu）：应对，对付。

⑥鹘（hú）：鸷鸟名，即鹰隼。

⑦磔磔（zhé）：鸟鸣叫的声音。

【译文】

雷殿在龙山磨盘冈下，吴越武肃王钱镠曾经在这里建造了蓬莱阁，还有断裂的碑碣遗留在这里。雷殿前的石台高大爽朗，树木潇洒疏落。六月份，月亮从南面照射进来，树木不遮蔽月亮。我每天沐浴之后，和秦一生、石田上人、平子等人坐在石台上，吹着凉风，带着美味佳肴，喝着香雪酒，剥鸡豆吃，饮啜乌龙井水，水冰凉甘冽，牙齿都在打颤。下午让人把把西瓜投放在井里浸泡，晚上剖开西瓜吃，冰寒得让人战栗，冷气直逼心田，可以用此来消除三伏天的炎热。树林里有很多鹰，听到人说话的声音就受惊飞起来，在云霄间鸣叫，半天都不飞下来。

【评点】

当年一代霸主修建的蓬莱阁到了作者笔下竟然成了夏日乘凉的好去处，世事无常，沧桑变迁。这让人想起了刘禹锡曾经写过的一首诗：“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世间什么事都不会长久，不管是显赫的功勋霸业还是热闹的繁华荣耀，最后都被历史埋进黄沙黑土里。倒不如像作者这样，夏日洗完澡，邀请一二好友喝酒乘凉，品茶闲谈，再吃个冰镇的西瓜，炎热的夏天也会冰凉爽快，人生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