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庵梦忆

宁了

大父母喜豢珍禽①：舞鹤三对、白鹇一对②，孔雀二对，吐绶鸡一只③，白鹦鹉、鹩哥④、绿鹦鹉十数架。一异鸟名“宁了”，身小如鸽，黑翎如八哥⑤，能作人语，绝不含糊。大母呼媵婢，辄应声曰：“某丫头，太太叫！”有客至，叫曰：“太太，客来了，看茶！”有一新娘子善睡，黎明辄呼曰：“新娘子，天明了，起来吧！太太叫，快起来！”不起，辄骂曰：“新娘子，臭淫妇，浪蹄子！”新娘子恨甚，置毒药杀之。“宁了”疑即“秦吉了”⑥，蜀叙州出⑦，能人言。一日夷人买去，惊死，其灵异酷似之。

【注释】

①豢（huàn）：养。

②白鹇（xián）：也叫白雉，一种大型鸟类，因羽毛多白色，故有此称。古代此种鸟类被视为瑞鸟。

③吐绶鸡：即火鸡。因其喉咙下生有红色的肉瓣，一般情况下为红色，但兴奋时变为白色带亮蓝色，形状似绶带，故取名“吐绶”。

④鹩（liáo）哥：一种鸟类，全身羽毛为黑色和紫蓝色，有金属光泽。善于鸣叫，会模仿人说话。

⑤翎：鸟翅膀和尾巴上比较硬的羽毛。

⑥秦吉了：又叫吉了、了哥、八哥，善于模仿人声，因产于秦中，故以秦吉了名之。

⑦叙州：是明代设置的叙州府，治所在今四川宜宾。

【译文】

我祖父祖母喜欢养一些珍贵的禽鸟，有三对舞鹤、一对白鹇、两对孔雀、一只火鸡，白鹦鹉、鹩哥和绿鹦鹉有十几笼架。有一只奇异的鸟名字叫“宁了”，鸟的身体像鸽子那般大小，黑色的翎毛像八哥，能模仿人说话，说得一点都不含糊。祖母呼唤婢女，“宁了”就答应道：“某丫头，太太叫！”有客人来了，它叫喊道：“太太，客人来了，看茶。”有个新娘子喜欢睡懒觉，黎明它就呼唤道：“新娘子，天明了，起来吧。太太叫，快起来。”新娘子如果不起床它就骂新娘子：“新娘子，臭淫妇，浪蹄子。”新娘子对它恨之入骨，放了毒药把它给毒杀了。我怀疑“宁了”就是“秦吉了”，生长于四川叙州，能说人话。曾有个外族人把它买回去，结果鸟儿惊吓而死，它和“宁了”的灵异非常相似。

【评点】

自然界孕育的生物是十分奇妙的，除了人发展为万物之灵长，其实还有其他许多聪慧的动物，这只“宁了”能模仿人说话，在人看来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而且它还能说得字句清晰且惟妙惟肖，不能不说让人十分惊奇。然而如此聪慧的鸟类毕竟比不了人类，它单纯地模仿人说话却揣摩不出人心险恶，不能理解人类会因为它学舌的几句坏话而招来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