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

三

据侦探的报告，匪徒们确是从东方退去的。但不知道退去有多少距离了。旅长，团长，和旅司令部的参谋们，都郑重地商量了一阵，都以为是应该追击的。黄妈妈说的并不是假话，那样忠实的一个老年妇人，而且还被匪徒们击坏了腿子呢。

追，一定追！

静静地前进着，离刘集镇只差两三个谷子口了。刘妈的那颗悬挂在半天空中的心儿，也就慢慢地放将了下来。她想：

野外没有半个人影儿了，连山禽走兽都逃避得无影无踪。树林中更加显得非常沉静。没有风，树叶连一动都不动，垂头丧气地悬在那里象揣疑着它们自家的命运一般。

退呢？还是在这儿驻扎呢？突然地：——

连长立刻命令着手提机关枪停止射击。很清晰地，他辨得出来只有左右两翼的枪响。

轰！轰！轰！……

翻过着最后一条谷子口，前面的村街和旗帜都只剩了一些模糊的轮廓。三路手提机关枪和步马枪都怪叫起来：

眼泪一把一把地流下来。

没有一个敌人。几枝旗帜是插着虚张声势的，村街上连鬼都没有。从破碎的一些小店的招牌上，用手电筒照着还可以认得出来，清清楚楚的这儿是“刘集镇”。

接着，四围都响将起来了：

拍！拍！拍！拍！……噼噼噼噼！……格格格格！……

拍！拍！拍！……

拍！——

当她——刘妈——引导着尖兵们渡过了一个山谷子口的时候，她的心里总要不安定好几分钟。饱饱的，不是慌忙，也不是惊悸！不是欣喜，又不是悲哀！那么说不出来的一个怪味儿啊！眼泪会常常因此而更多地流着。一个一个的山口儿渡过了，刘妈的心中，就慢慢着充实起来。

尖兵连长连忙将刘妈挥退了。自家便带领着手提机关枪的兵士，准备从正面冲锋。

尖兵们分途爬到山尖上，用了望镜向四围张望了一回。突然地有一个尖兵叫将起来了：“不错！那边有一线村街，一线村街，还有红的旗帜呢！”

对面山上一声。胖子团长一吓：——“怎么？”

她回头向后面来望了一下：人们象一条长蛇似的，老远老远地跟着她。她告诉着轿夫们，顺着一条非常熟的小路儿前进。

天色异常的阴暗。尖兵搜索前进到四十里以外的时候，看看地已经是接近黄昏了。四面全是山丘，一层一层地阻住了眼前的视线。看过去，好象是前面已经没路途了；等到你又转过了一个山谷口时，才可以发现到那边也还有一片空旷的田原，那边也还有山丘阻住！……

天色乌黑得同漆一样。

大家都吃了一惊！

大家都一齐轰动起来。第二队第三队都到齐了，足足有一团多人挤在这谷子里。其余的还离开有十来里路。

四围没有一些儿声息。

噼！噼！噼！……哒吼！……

后面指挥的也是这末说。于是大队又静声地向前推进起来。天色已经黑得看不清人影子了。

刘集镇！

刘妈坐在一顶光身的轿子上，两个极其健壮的脚伕将她抬起来，带领着几个侦探尖兵，跑在最前面。她的心跳着，咚咚的，不知道是一股什么味儿。她可早已将性命置之度外了，她虔诚在祈求她这一次事件的成就。菩萨，神明，……

冲过了半里多路，后面第三队的援军也差不多赶到了。可是，奇怪！那对面的村街里竟没有一点儿回声。

他叫着。他想等后面指挥的命令来了之后再进攻。等着，左右两翼的枪声停止了。

于是，第一队首先停止下来，散开着。接着，第二队前卫也赶来散开了，用左右包围的形势，配备着向那个竖着红旗帜的目标冲来。

于是，她自家一阵心酸，脑筋中便立刻浮上了孩子们的印象。

下午，全旅人一共分为五队，以最锋利的手提机关枪连当作了尖兵。第一团分为第二第三两队作前卫。第二团为第四队。第三团及旅部特务营、炮兵营，为第五队。每队距离三里五里，或十余里，一步一步地向匪区逼近拢来。

“黄妈妈，你去吧！这儿用不着你了，你赶快退到后方去吧！”

“鬼！”

“这回总该不会再出岔子了吧！好容易地将他们引到了这里。……”

“谷子那边就是廖山嘴吗？”

“糟糕！……”胖子团长的心里焦急着，“这回是上了敌人的当了。那个鬼老太婆一定没有个好来历。明明是刘集镇，她偏假意说成一个‘廖山嘴’！……”

“糟糕呀！许是中了敌人的鬼计！”

“是的！”

“旗帜？”又一个赶将上来，“不错呀！一面，二面，三面，……王得胜，你赶快下去报告连长！……”

“我们再冲他一阵，只要前后左右不失联络，是不要紧的。反正已经冲到这谷子里来了。”

“怎么的？”

“孩子们呀！”她默祝着，“但愿你们的阴灵不散，帮助你们的弟兄们给你们复仇，复仇，我，我！……你们等着吧！我，妈妈也快要跟着你们来了啊！……”

“只差一个山岗就可以看见廖山嘴的村街了。”刘妈连忙将眼泪拭了一拭，她告诉了尖兵。

“刘集镇？怎么？这儿不是叫廖山嘴吗？”

“出了岔子吗？”

“也许是他们都藏在那村街的后面吧？”有人这么说。

“散开！……散开！……”官长们叫着。班长们传诵着。

每一个枪口上都有一团火花冒出来！流弹象彗星拖着尾巴。